果果第二日起了个大早，赶着清晨的露水去山神洞中找山神养的猫妖玩。猫妖早些天说要带她去山下听戏，又给她描述了民间那才子佳人的戏本子，她已经心心念念好几天了。
谁曾想，他们二人刚刚下山，就被忘川畔的彼岸花盯上了。说起这花精，也是个悲伤的故事。当年五行之土清影在喝了菩提与凤凰的喜酒之后就自己遁入了无边忘川河畔，每月会在固定几天化为人形望着忘川河水发呆，但更多的时候是化作一棵菩提立于河畔不问世事。
清影的到来令忘川河畔灵泽萦绕，忘川河畔的彼岸花百年后便修炼成了一代女精。她陪了清影百年，日日相对，早已对他情根深种。终有一天，清影化为人形一袭白衣立于河畔，她连忙捏个决变成人形去跟他说话。
她生长在无人之地，更从未有人教导过她要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所以她一股脑把自己的情感全部告诉了他。据彼岸后来跟别人的叙述中，清影自打那次被她这么一介才貌双全的女子表白后，几万年过去了，他再未从菩提树中走出来过。
彼岸觉得是自己亏欠了他，由此一直盯着六界。她是借大地之泽修习的精灵，更是六界唯一的圣花彼岸所化，法力极高，极爱把六界中有趣的物件或者人搜罗到清影面前，只盼他能再从那棵菩提树中化形走出来，能坐下来跟她说说话。
她那日看见果果身上的灵泽格外凌盛，便施了个咒将她带了来，南山打坐的麒麟眼睛顿时睁开，却在感受到清影灵泽后放下心来，未追上前。
另一边的猫妖却因为这突然凭空消失的人吓破了胆，连忙拔腿去南山找人。山神的眉头随着猫妖的叙述越拧越紧，最后支使猫妖去麒麟面前去说明情况，自己拿着凤翎扇追了出去。
忘川——
果果淡淡看着面前一张妖艳的脸，这脸的主人额头上还有一朵彼岸花的红色印记，一双眼睛向上挑起，格外风情。
她抽出自己袖中装了点心的布帛，打开捏了块绿豆糕盘腿坐下：“请问这位仙灵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彼岸看着她一副大爷喝茶的模样下巴都要惊掉了：“……你不怕我是什么妖道然后吃了你吗？”
果果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吃我这么一条瘦弱的蛇？”
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倒是勾起了彼岸捉弄她的欲望，彼岸手中红色的小光芒升起，抬手向果果射去——
匆匆赶来的山神吓得心下一个激灵，手中的扇子蓄足灵力扇去。忘川河水顿时干了一米有余，彼岸被震得口中一阵腥甜，菩提树叶子“唰唰”变红。
凤凰来了？清影顿时起身从菩提树中走了出来，身后的树木随着他的化形而消失。他看了看地上神色各异的三人，目光停在果果身上没有说话。
山神率先反应过来，手中的扇子瞬间收进袖中，正色道：“几万年不见，圣灵别来无恙。”
清影施法屏去彼岸的五识令她沉睡，淡笑一声：“想来这南山的主子都不是好惹的主，山神这神仙做了这么多年行事间依然不见稳妥，天界竟然也未曾怪罪。”
这话说完忘川河畔便只剩尴尬的沉默，三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态相对。
良久，山神才尝试着措辞：“毕竟是她。圣灵应该知道我的难处，麒麟这些年的心力你即便避世万载也应该知道一些，如若她有什么好歹，我百死莫赎。”
清影目光停在忘川对岸的天空，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寂寥。对啊，毕竟是她。
麒麟自诞世从未低头的人，百年前也会只身前来求他们随他进入八卦图中斩九天星宿为她重塑形体，只因怕他独自去后惹下天怒再无人能保她。骄傲如麒麟，也会小心翼翼养着她一缕灵识，一养就是八万年，时间久远得他后来取出她那份灵识之际折去了他一半灵泽。他那么爱她，却因害怕她的感情致使她再唤醒东皇之力，亲手抽走了她的情根导致她再也无法爱人，包括他自己。他跟麒麟几乎同时诞生，他自认为自己了解他，到头来，谁也逃不过一个痴情人罢了。
就算不论这麒麟，那也还有那只洪荒凤凰。她十万年前就敢因为她化龙的三道赤金雷不计生死一掌拍灭那幽幽天道，自己堕入鸿蒙。因她死在朱雀手上，誓要一柄长剑杀尽众仙家，她一袭血衣站在忘忧海要整个天界与她共赴黄泉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说起来，谁比谁情深呢？
凤凰与丹木当年尚且是爱而不得，他自己呢？连爱都不曾得到。
丹木，果果。麒麟这老头怎么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
清影内心发笑，表面却波澜不惊，手上变出一根菩提枝：“这是我真身泥土所化，你将它插在南山，无论多么珍贵的仙树，都可以种得很好。我叫清影，是五行之土，跟麒麟是故交。”
面前的小姑娘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伸手把枝叶收进怀里：“为什么你有名字而麒麟就叫麒麟呢？”
清影心中某根弦震了震，却被自己死死压住思绪：“我的名字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给我取的。鲲也有名字，只是她名字是凤凰叫开的。”
“凤凰？是那只可焚天地万物的凤凰吗？”
果果眼中的光逼得他说不出话，山神连忙上前拉住她：“你已经出来这么久，麒麟还在等你回去打坐呢。你这样下去何时才能飞升真龙？赶紧跟我回去。”走了几步又转身朝清影行了个礼，“打扰圣灵清修了，多谢圣灵的礼物。”
山神那厢客套完就拖着果果走了，袖中的凤翎扇在冥界的瘴气中亮得刺眼。清影的指腹在腰间的血玉上摩擦，对着忘川水眸色沉沉。
直至夜幕降临，清影才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袍子，抬手解了彼岸身上的咒，自己走入菩提树打坐。
彼岸活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屏灭了五识睡觉，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对着菩提树拳打脚踢，嘴里骂着清影的祖宗十八代，当然，都是不存在的东西。
那厢猫妖看见果果安然回来了，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然后和果果两个人愉快地编起了花篮。
山神握着把扇子在麒麟门前徘徊再徘徊，脑子的声音一直在说“进去进去”，奈何两条腿却没有往前挪半寸。
“你今日是想在我门口过夜不成？”屋内的人推开窗户望向他，手中的茶盏还冒着热气。
终究是躲不过的。山神暗暗告诫自己，抬脚进了屋子，朝窗边坐着的人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来自然是有事要告诉你。”
麒麟给他倒了一杯茶，语气不咸不淡：“你想给我看一把扇子，一把用凤凰凤冠之翎做成的扇子。”
山神手中捋得正起劲的胡子瞬间一抖：“你怎么知道？”
“彼岸乃忘川数十年万来的瘴灵两气所衍，即便是凤冠之羽也不可能一招就将她五脏震伤，想必你也是想问这个才来给我看你那宝贝扇子吧？”
被他人说中心事，山神只好连连挥手：“哎哎哎，不要说得那么露骨。这样不好！不好！”
麒麟被他的模样逗乐了，放下茶盏笑道：“这把扇子扇骨是菩提木，扇骨内镂空装满了鲲的血液，凤凰还去清影那里求了一份大地的生长之力注入，最后拿着这把凤翎扇来找我铸了四十九道赤金雷。我们一开始都猜这扇子她是要送给复生的丹木，没想到最后她给了你。这可是个一等一的法器，你既然拿着那就要收好了。今日是清影在忘川，吸纳了大部分法力，否则那株彼岸花只怕要沉睡个半年。”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丹木要复生？”山神被他那理所当然的模样惊到了。
麒麟看着远处蹦蹦跳跳回来的人沉声道：“起初不知道，但我百年前求他们陪我压天怒斩九天的时候他们都知道了，只是没说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凤凰数万年前就已经嫁与菩提，以她的性子，若非她情愿谁能逼得了她不成？她与她的故事，早在八万年前，就已经结束了。这是凤凰自己亲自来跟我说的话，她不会再生执念，只望我能护好那个人。果果的情根由我抽出，却是被她三道凤凰火所焚。这些事情，我从未瞒她，也从未打算瞒她，你不必为她俩不平。今日这些事情我已统统告诉你，还请你日后不要再在我们摆出一副憋了满腹心事的模样，我都替你感到腹胀。”
“……”
山神还未说话，便被跑来的果果抽走了手中的红扇，她举着扇子大笑：“好呀老头子，你收着这么好的宝贝都不给我们看看。今日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不知道你个小老头藏着这么个厉害的法器呢！”
山神一把抢走她果篮里两个李子：“你若是喜欢便送你了，人老了，我回去睡觉了。”
果果三步做两步跑过去抓住他衣服的后摆，将扇子别在他腰间：“我那么多法器，要你一把扇子做什么？只是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见见那上古凤凰，我还从未见过她呢！感觉她很厉害的样子。”
麒麟倒茶的手瞬间怔住，山神沉默地撒开脚丫子狂奔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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