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兵，尽出峪口。
有李存孝断后，跑出十几里路后，他们的身后已不再有追兵的马蹄声。
穆小蓉扭脸往队伍中望去。
所有人都是那么狼狈，一个个盔斜甲散、浑身浴血、神情沉痛。
比鸦儿军几近覆灭更凄凉的是，他们从今天起，成了大唐的叛臣，被驱逐出了代北。
身后，是北岳恒山。
草原上涌起的暮色，吞没了恒山那绵亘如长龙的山脊。
北岳恒山的走势为东西方向。
沿山西往河北，山脉共延绵五百多公里，是中原地区防御北方匈奴、突厥、室韦等游牧民族的天然屏障。
山脉上，有倒马关、紫荆关、娘子关、平型关、雁门关、宁武关等四十多处雄关。
自古以来，此地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不远处，便是最著名的恒山支脉——雁门山。
山上的雁门关，踞隘守要，雄关天险，为山西四十关之首。
从秦汉时，它就是是长城九塞第一关。
由于大唐国力强盛，威服四夷，此关已经虚置多年。
丢失了蔚州、朔州和雄武军三个地盘，一行人无处可去，便来到雁门关旁休息整顿。
雁门关听起来震撼，但多年失修，如今已经成为一处残破的关城，外面得胜保等土堡也都破落不堪。
三月初春，塞北苦寒。
入夜之后，片片雪花落下。
征人铁甲，大败之际，更觉愁苦。
穆小蓉坐在关城一角，望着城头那些浑身带伤的将校们。
他们显得很沉默。
在这自古以来就是华夷分界的恒山山麓。
他们回不去了。
没有大唐将军的身份。
又成了塞外被驱逐的游骑。
李存孝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仍带着他身体余温的兔子腿，递给穆小蓉。
穆小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他真的很温暖很体贴。
这个万夫莫当、谁挡杀谁的五代第一猛将。
不，千古第一猛将。
传说，后来……李克用被王彦章追杀，只拿出李存孝的盔甲，就把铁枪王彦章的弟弟、大将王彦童给当场吓死了。
“师兄，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穆小蓉趁机套他的话。
她还不知道他们这师兄妹关系是怎么来的……
既然师兄如此威猛，她这个师妹战斗力也应该不差才对。
可今天下午这场药儿岭之战，她好象根本没有出场的机会，自始至终都躲在李存孝怀里，被他抱着腾云驾雾。
李存孝万分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师妹一定是被下午这场恶战吓傻了。
“蓉儿，师父在地下安息多年，若地下有知，看到你今日血战沙场的模样，定然会含笑九泉。”
安息了……
安息了很多年……
那他这武艺是谁教的?
血战沙场……
有谁是被人抱在怀里血战沙场的吗?
刚才，她只敢紧紧闭上眼睛，抓紧缰绳，却不时感受到敌人滚烫的血溅上脸来……
为什么威猛的大师兄要一个劲讨好自己?
自己身藏武功秘笈不成?
她怕暴露身份，不敢再追问下去。
这李存孝对小师妹如此温柔，万一知道小师妹被她快穿后夺舍上身了，还不登时就用禹王槊招呼她的天灵盖?把她打为齑粉?
李存孝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还是那个面貌普通、身材普通的路人少年。
但此刻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无比高大。
外表的低调，更反衬出他无敌的英伟与自信。
她真想开口问问，大太保订亲了没有。
“父帅！”倚坐一旁的李存信，开口问道，“我们归唐无望，剩下这一千多兵马，既无粮草，也无处驻扎，今后该当存身何处?”
她仔细地看了一眼李存信，如果没记错历史的话，李存信是后来整死李存孝的最大黑手。
因为——嫉妒。
李存信约莫三十岁年纪，是个回鹘人，还是回鹘名将之后。
他相貌堂堂、弓马娴熟，因为名门贵族出身，显得比李存孝飘逸潇洒很多。
也正因如此，他才对李存孝万分不服气吧?
青史留名、威震华夷的，可是大太保李存孝而不是四太保李存信。
李存信之所以后来还有点名气，完全是因为他千方百计害死了李存孝。
李克用抬起头来，用独眼望了望山脚下一片黝黑的山林与草野，神情怆然。
“想不到我祖孙三代忠勇报国，今日却无以为家……”
李克用是个独眼龙。
他十五岁时，就在对镇庞勋乱军时丢了一只眼。
这几年，自抗旨以来，鸦儿军屡屡受到官军征讨。
直到去年皇上主动派人和他讲和，他还以为，自己父子能重新受到朝廷重用，能够出兵勤王，去与黄巢作战，重新建功立业。
可田令孜根本看不上他这个代北边防军，完全把他当成了草包土匪。
难道要在雁门关这一带当流寇吗?
天快亮了，山脚下，似乎远远已能听见官兵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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