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口，仓辰儒正在安慰戴娇，“娇娇啊，刚才仓海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这孩子，从小没了娘，说话冲着呢”他拍了拍戴娇的手，“其实啊，心里重情着呢”。
戴娇心想，真没看出来重情，她都上赶子的投怀送抱了，他还一直冷冷的，当自己是柳下惠不成？
“嗯，我明白。我还记得小时候，李二他们把刚爬上树的仓海挤了下来，划破了裤子，仓海指着李二他们说，“‘给爷缝好去’，李二他们就嘲笑……”戴娇说着说着红了眼眶，“说仓海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最后那条裤子还是我拿回去缝好的”。
仓辰儒叹了口气，“唉，还是你懂事”。
“我比他大三岁呢”
“女大三，抱金砖”
仓海跟朋友换了车，把后排两个座位收起来，固定好轮椅，确认了老爷子不会撞到头才坐上驾驶座。
“你去哪儿？先送你”他对戴娇说道。
“我也去……”
“不用”仓海打断她的话，抽出一支烟含在嘴里，没有点燃。
戴娇好歹也是世家长大的孩子，从小娇宠盛贯，多少有些性子，又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仓海回怼，眼看着要发脾气，不知为什么生生隐下了，她平常保养得当，即便不出门也要化个精致的妆容，此时眼里泛出泪光，当真是楚楚可怜的样儿。
这么个娇俏可人的小姐，欲哭不哭的，任谁也不忍多说什么了……
可是仓海不是一般人，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只看到香烟在他嘴里上下来回浮动而不破，一只胳膊搭在车窗上，浓眉拧着，一脸的不耐烦。
仓辰儒张了张嘴，没说话。他对这个儿子，总是愧疚的，刚才在病房他以身体为由催促两人扯证，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现在更不好多说了。
“去西山别墅吧，这样你也顺路，伯父需要休息”戴娇声音暗淡的回答。既是抓不住他的眼球，那就转攻耳朵吧。她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完全为仓海、仓辰儒着想，换作普通人也会礼貌的客套两句……
可是仓海只是转动着方向盘，开车前行了。
戴娇，“……”
一路上，仓海像个木讷的司机，又像个本分的代驾，无论副驾上的如何莺声燕语，吐气如兰，他愣是一个字儿都没说，待把戴娇放下，立马不作停顿一路把老爷子送到西郊的庭院里。
手里的爱马仕被捏的变了形，戴娇望着远去的车子，愤怒之余心里竟生出一点可惜来，可惜了那张帅气的脸……
大门已经打开，出门迎接的不是管家，而是一个正对着她笑的男人，被冷漠的情绪急需要被抚慰，戴娇瞥目，“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来人彬彬有礼鞠了一躬，手臂前伸，做的是一副仆人的样子，“我美丽的女王，您终于回来了”。
戴娇傲慢的睨了来人一眼，正对上那人热烈的目光，一下子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西郊庭院，处在闹中有静地段。胡同里是雕刻着凹槽的石板路，两侧是爬满蔷薇花的院墙，抬头还能看到出墙的果枝随风招摇。
张婶已经等在门口，待把老爷子伺候完，走出来看到仓海坐在廊下，看着庭院。
“小海，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排骨，老爷子先睡下了，你先吃点吧”。
仓海没有答话，看着角落里的一株苹果树，“果子都熟了”。
张婶知道仓海看重这株苹果树，平日里用心照顾，听到他这么说，高兴的回道，“是啊，今年是大年，果子接的又大又多，你等着，我给你装几个”。
仓海把盛满苹果的袋子放在副驾驶上，怔忡出神。
他拒绝了张婶盛排骨的动作，把书面的出院须知留下，叮嘱多给老爷子吃些清淡的，有营养的，每日每次的药物用量。
临出门时在门口的挂历时，写上了胡蝶的名字和电话，就在他的名字和电话下面。
在办公室，他看到了她的电话，就记下了。
如果老爷子不舒服，他不能及时回来。或许，她可以帮帮忙。
这个想法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就闪现出来，就像上次……仓海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苹果把车子都染上了自己的味道，淡淡的，带着点微涩的香甜。
太阳将落西山，余晖映透车窗，他不可抑制的想起在医院时，阳光洒在胡蝶脸上，她身上淡淡的，带着点微涩香甜的味道，她的皮肤白到透明，头发闪着亮光，听到他的话，嘴角微微弯起来的模样。
后视镜里映出他勾起的嘴角，然后他盯着镜中的自己，举着一个不知何时摸到手里的苹果，放到嘴边，啃了下去。
唔，仓海皱起了眉，怎么这么酸~~成熟度还不够饱满。
庭院里的苹果树是母亲种下的，苹果花缤纷的时候，仓海还在院子里玩耍，一会儿围着写报告的母亲，一会儿又去吹花瓣。
他跟苹果树比过身高，爬上爬下，也曾卷了苹果树叶吹口哨，更没少摘果子。
那个时候，母亲都慈爱的笑着，看着他的淘气。
现在树冠高过围墙，树干粗的像胳膊，每年都会有香味的果子长出来，母亲却看不到了。
刚做完心脏手术的老爷子痛心的骂他倔脾气……可是如果不是倔，这颗苹果树早没了。
除了这颗苹果树……
苹果核精准的从半开的车窗里投进路旁的垃圾桶，仓海叼着烟，发动车子，离开了。
…………
胡蝶一直在学习新的课题，她发现凡是开胸、开腹的手术，对患者的元气影响极大。
很多患者通过手术存活下来，日常的生活却很虚弱。
而米国有人提出了“微创”甚至“不创”的理念，如果和ERAS（促进术后恢复）配合应用，不仅能降低患者的再住院率和复发率，还能减少并发症，相应的费用也会减少。
这是一个全新的理念，她非常感兴趣，学习了很多资料，查阅了中外的很多案例，如果实施的话，对患者术前准备要求会降低，对手术恢复的速度会提高。
这天，胡蝶正跟包教授请教一起临床病例。
包教授是安贞医院的知名专家，也是市院请来的指导专家，胡蝶在医大时有幸听过几次包教授的讲座，对老教授非常钦佩。
包教授经验丰富，翻译了第一部中文版的心脏外科入门专著，制作了天朝第一个心脏血管铸型标本，很多实例都创造了世界第一的位置……这无数个第一，无不见证着天朝心脏外科从无到有、从有到精的卓绝的探索;更记录着国之大医匡危济世的至高境界。
不仅如此，包教授人品也非常好，对于很多医院拒绝的、不敢治的，或者因为病患没钱而放弃治疗的，凡是他知道的，都要安排手术治疗。
他经常说的是，我愿意背着每一位病患过河，救治病人是我的天职。如果因为名誉、金钱等身外之物而不旅行天职，仁心医者如何能做？
他说：孩子们,让别人去享受‘人上人’的荣耀,我只祈求你们善尽‘人中人’的天职。某些医生永远只能收到医疗费。我愿你们收到的更多——别人的感念。”
包教授还非常自律，年满七十依旧坚持锻炼身体，保持身体健康，亲自上台操作手术。因为长期站立，大脚趾外翻，老教授也浑不在意，每天以工作为乐。
病房里入住了一位十岁的小患儿，诊断为慢性心包炎，本来并不严重，吃些药物便可有很大改善。就因为家长没有关注，长期没有治疗，心脏内有积液。如果再不治疗，很可能造成心脏压塞，最后急性循环衰竭和休克。
小患儿体型瘦弱，虽十岁看上去跟六岁差不多，胡蝶拿着手术刀，却不喜开胸破腹。
她近些年一直研究微创手术的应用，希望可以通过小伤口祛除隐患，减少患者的术后创伤，缩短康复疗程。
她这次跟包教授请教的，便是微创手术首次用于心脏外科治疗，她打算用在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身上。
在医之大者面前，胡蝶心存敬佩的同时也很忐忑，毕竟国内这项技术并不流行，听过的人都很少更别说应用了，没想到包教授听了她的建议，出乎意料的认可。
包教授：“很多患者通过手术拿除了患病组织，但是术后的修养和身体元气的大伤，也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我们不能光管生不管活啊。如果能有小创伤或者不创伤的方法，自然是很好的了”。
胡蝶很激动，当下便要拿出自己的论文跟包教授研究。她在网络上跟米国医生沟通，通过查询书籍和资料，应用实例，做了很多遍的假设和演示。
包教授欣慰后辈的成长，他笑着挥了挥手，阻止了胡蝶拿论文的动作：“明天在安贞医院有一台手术，胡蝶可以去观摩。届时，你把具体的操作方法演示一下，让其他医生主任都看看。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这无异于给胡蝶开了通行证。
“嗯！”她高兴的应下了。
“胡蝶”一声清脆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意识。
胡蝶扭头，看到姚梦如就站在楼梯门口，看样子已经等了一会儿，她抿了抿嘴唇，喊道，“梦如”。
姚梦如已经显怀，除了产检的日子，几乎天天往心外科跑。
包教授听到胡蝶的对来人的称呼，好奇的问道，“这可是霁飞那小子的爱人？”
何霁飞是包教授的关门弟子，得意门生，包教授认识也是应当的。只不过老教授一向不喜社交交际，除了在医院就是在家，何霁飞的婚礼也只是让家人送去了祝福，人还是没过去。看这样子，倒是第一次见到姚梦如了。
姚梦如很机灵，早已猜到老教授的身份，已经走上前，深深的鞠了一躬，“教授您好，我是姚梦如，何霁飞的妻子。常听霁飞提起您”。
包教授欣慰的点了点头，连连称赞何霁飞眼光很好。老教授下午还有一台手术，也不多聊，转身离去。
胡蝶等着电梯关上门才问道，“来了好一会儿了？”姚梦如今天穿着一件灰白的T恤，简单的黑色休闲裤，深蓝色板鞋。虽然在孕期，但是她个子高挑，看上去跟正值青春女生一样。
“你这身衣服很漂亮”胡蝶赞道。之前她便说过，姚梦如是那种个子高高，不扭捏的女生，这身简单利落的打扮更适合她。
姚梦如低头看了看自己，笑了笑说道，“是吧，我也觉得”。她踢了踢鞋尖，话语略显苦涩，“之前那是什么啊？”
胡蝶没听清，问，“什么？”
“没什么”姚梦如一把挂上胡蝶的胳膊，将两人连地紧密密的说道，“哎，中午了，一会儿吃什么？”
胡蝶盯着两人的胳膊，心思百转。
姚梦如似乎全忘了婚礼上对胡蝶的责难，也许她不在乎……
但是每天来心外科找她，究竟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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