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颔轻仰,略显矜傲,锁骨纤纤,又透着些些的脆弱,微启唇,一线碧色入喉,显出平日不常有的艳色。
眼睑微勾,平常稍显平直的眉毛尾端上扬,平添许多风韵。
苏凉调不开眼。
沈初初一杯接一杯。
那化不了的愁肠呵。
眼前佳人微熏,波光流转,直欲使人醉。
苏凉伸手拿走沈初初面前白玉杯。
沈初初嘟起唇角,雾气迷蒙的眼静静望向苏凉,“拿来…”语声似酒意,含几分薄醉。
原来她酒醉是这个样子,腰肢似折非折,面庞似凝未凝,眉色如黛,双唇如脂,目似宸星。
酒色如碧,引人一掬饮。
欲醉何从醉?
苏凉垂首取出酒杯,倒上浅浅一痕。
沈初初回嗔作喜,示威地一口饮下,斜飞他一眼,却也没再满上,依着老太太胳膊,娘儿俩叽叽咕咕又说又笑。
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不胜酒力,眼看着昏昏入睡打盹不支,苏凉抱起老太太送往卧室,沈初初赶忙站起相助,不承想四肢僵硬,酸软无力,眼皮沉得撑也撑不住,头颅好似几千斤重,这感觉跟多年前十分相似,她吓得死死掌住桌面稳神。
惟余一声苦笑。
这酒亦如相思,起初只道寻常。
她总是踏进同一条河里。
冤孽。
那个人已经离席迈步,再也等待不得。
初初暗暗咬牙,端起桌上凉茶一气饮尽。
凉意直侵五内,随着每一个细胞扩散到全身,全身毛孔都紧缩起来,沈初初倒吸一口凉气,这一吸气,人有短暂的清明,她摸摸索索地往前。
是薄醉了吗?
那个背影奇异地现出重影,一会是绛紫衣衫的尊荣华贵,一会是白衣青裳的稚气暖人,沈初初扶额轻晃,强撑着深重的眼皮,仍是分辨不出那重重幻影里的人。
多么熟悉的背影,哪一个,是心里的人呢?
她跌跌撞撞地转开老太太卧室门锁,房门口又不免挨着蹭着人,直熬到把老太太放平床上,拉过被子,严严实实的盖上方吁了一口气。
被子繁花重叠,看得她眼花缭乱,昏眩如预料中来临。
沈初初站直身子,眼前被子上花朵重重复重重地跳动,她紧闭双眼,僵立当场。
她眉蹙春山,眼如水黛,玉色肌肤里透着绯红,象是三月春日里的桃花瓣。
可这妍丽,只在别处绽放.
沈初初终于不能控制,直直向前栽倒,眼看就要砸向床上睡着老太太。
苏凉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将倾的沈初初。
糯、香、软、滑,正是他肖想了许久的滋味.
颤栗从苏凉脚底窜至全身,他微微抖着,眼眸深沉,蓦地收紧手臂,将沈初初往怀里一带.
原谅他的本能吧,这肖想许久的触感,是他这辈子再没有过的圆满。
依靠在一个温暖的所在,酒意一阵阵上涌,沈初初更觉晕眩,更深地埋向那温暖的去处。
她的发丝散着馨香,丝丝缕缕地拂在胸前,仿佛炙烤着他的心脏,隔着冬衣苏凉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狂跳。
她软软地偎在他怀里。
信任,依赖。
一如从前。
象捧着稀世的珍宝,苏凉小心翼翼地抱她至房间不远处长条沙发上仰靠,他脱掉沈初初鞋子,轻轻将沈初初脑袋搁在一边的沙发扶手上,再将她双腿轻轻放平,搁在沙发另一头。
几乎立刻,沈初初侧头睡着。
苏凉保持着躬腰的姿势,眼眸暗沉。
她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清静出尘,满身安宁,她的额头光洁,面颊透着诱人的嫣红,眉睫轻软恬淡如烟雨下的青黛远山,整个人说不出的温婉柔软,如冬日暖阳下的猫咪,如秋天潺潺的流水,如夏日里风过处的清荷,轻扬婉约,没有往日的疏离冷淡,她是放下心绪的三月天。
她是他的四季。
这份悲哀的认知几乎将苏凉摧折,他骤然跪跌在地。
沈初初依然甜睡。
她眼睫如黛,双唇红润。
因她而起的充实,因她而起的企之不得,苏凉百感交集,浑身脱力,不知身在何方.
但她就在那里,不远不近,她就是一切,她就是解渴的良药.
她就是那种魔力呵,苏凉缓缓低头,缓缓凑近.
近了,近了,她面如桃花,她色如胭脂。
他所有的热望即将得到解救,他所有的饥渴即将得到充实.
多么销魂的诱惑.
他停驻在她唇边,隔着细如发丝的距离.
床上老太太翻了个身,被子翻转开来。
苏凉一惊僵住,满身的热望冻住,他牙齿咬得蹦蹦响,直着身子不能动弹,室内静悄悄地,一丝声响也无,独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半是胆怯半是紧张。
苏凉双掌狠劲搓了搓脸,静默一会,终于一手撑着沙发一手紧贴身侧地站起,他转头瞧着床上的老太太,若有所思,苦笑地扯扯唇角,蹑手蹑脚过去,给老太太盖好被子,直直地调匀呼吸,拿出另一床被子轻手轻脚地给沈初初搭上,再后退几步,长出口气,轻轻带上门出去。
门咔嗒一响。
沈初初缓缓睁开眼。
好险。
不过是醉酒装憨罢了。
就这样吧,脸烧到天边他也只以为是酒醉,天晓得自己多么的战战兢兢,心如蜜甜。他若再注目一会自己只怕坚持不住,那如鼓的心跳,那心头的些许期待,哪里瞒得了人?
抚一抚发烫的脸颊,再贪恋也已错过,人生百年,谁是谁的永恒呢?
沈初初坐起来,于镜中打量自己:目似清泉静静流淌,那清泉流经过处皆是光灿灿金艳艳,流光溢彩,不似深潭幽暗,不似古井无波,而是溢满欢悦,充满生机。
真真是前世的冤孽。
沈初初骤然别开眼。
出得房门,一室阗然。
他呢?
外面院子传来一阵阵脚步声。
沈初初悄悄靠近窗户。
院子里,秋风中,落日下,苏凉衣衫单薄,仅着衬衣长裤,急速奔跑,他肩背紧实,绛紫衣衫绷在身上,一身肌肉在跑动中似要迸发一般,他起步如轻风,落地如豪雨,下脚如重山,纵脚下是碧草油油也腾起阵阵尘土,裹挟着他狂猛向前。
竟是千军万马不灭楼兰誓不还的架势。
他奔跑着,仿佛前有猛兽,后有追兵,而上空狂风暴卷着闪电鸣雷,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无处可去,他独寻着出路。
神天菩萨,她又哪里可以安身?
他双拳紧握,唇形一线,面颊紧绷,眼神冷厉,仿似一切都不在眼中,又仿似在追逐这世间最重要的一切,他追逐着,却又逃避着,一圈一圈不停歇。
他哪里是在跑步,分明是在奔命。
看他汗出如浆,看他执拗如狂。
沈初初不知道站了多久,眼神胶着一般,直直烙在那个拼命奔跑的人身上,一刻不曾远离。
很久以前那个少年也曾日日这样在江堤上奔跑,那时的他脚步轻捷如飞,目中含笑,沈初初微微笑起来,仿佛看到了往日的美好。
院子里苏凉玩命前行,却象有感应一般,突地抬头,眸光扫向窗栊.
沈初初直觉往后一闪,却仍躲之不及,四目堪堪相撞。
他眼里的苍凉瞬间撞疼了她。
好象回到那一年那一天,炙日当空的正午。
暗香浮动的樟树。
刚刚照完相。
“哎?”
沈初初叫住苏凉。
没来由地心慌。
重重树影下少年清澈的明眸。
明澈轻透的阳光。
以及,
那一抹似有似无的烦恼。
少年回头。
清亮的面容。
纯净的眼眸。
沈初初的心微微一抖。
明晃晃日头底下少年回首轻顾,丢给她一本书,一本签了两个英文字母缩写的书。
那是她无意中赞过的版本。
“再见。”
倔强的发根根竖立,他扬眉一笑,小小锋锐的虎牙微微一闪。
似乎近在眼前。
那衣衫的雪白隔着时光依然刺疼了她的眼。
但眼前尊荣华贵的绛紫取代了记忆中飘飘洒洒的纯白。
物是人非事事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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