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雷七是个粗人，得罪之处，还请海涵。喝茶，这是今年的龙井，你们家是读书人，你一定喜欢喝。”
杨林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苦涩，浓郁的清香，赞道：“果然是好茶，不过正事要紧，我还是先看看账册吧。”
“好，雷某就喜欢嘎嘣脆，这边请！”
雷七早就等不及了。晃着高大的身躯，带着杨林出了客房，到了东厢房，正是三个账房待的地方。刚走进来，就看到了吃惊的一幕，三个人互相揪着衣服，拧眉瞪眼，气喘如牛。
方先生就说道：“老夫算得就是对的，你们全都错了！”
“姓方的，咱们都指着算学本事吃饭，凭什么你是对的，我们就是错的？”葛先生个子小，气势却不弱，跳着脚怒吼，吐沫星子满天飞。
吴先生同样如此，骂道：“你们的道理都不通，我算得才是对的。”
“你是对的，谁承认啊？”
“谁承认？”吴先生猛地抬头，正好看到了杨林，顿时喊道：“小娘子，你出的题，有本事你就说说正确的答案？”
其他两个人见状，也松开了手，对着杨林一起吼道：“说，到底赔了多少？是不是你也不知道答案，胡编乱造，欺骗我们？”
雷七也挺好奇的，当然也想看看杨林的真本事如何，就说道：“小娘子，雷某也想开开眼界，你看方便与否？”
杨林微微一笑，对雷七说道：“其实这道题并不复杂，不如让三位先生扮演一下，一个是皮草店的，一个是茶铺的，一个是买东西的，原来手里有多少钱，经过交易之后，还剩下多少钱，自然就知道了损失！”
“对啊，我们怎么没有想到！”
方先生一拍额头，惊喜地叫道，很快三个人进入了角色，按照步骤，进行交易。很快扮演茶铺的葛先生和扮演皮草号的方先生就惊奇地发现他们一个借出去一百两，收回一百两，一个借来一百两，又付出一百两，实际上双方都扯平了，真正的损失就在客人身上。
方先生找给了吴先生六十五两，外加一件狐裘，损失如此而已！
“哎呀，我怎么这么糊涂啊！”
三个人全都仰天长叹，泪流满面，胡子一大把，怎么就被这么个障眼法给骗过去，丢脸丢大了啊！
方先生和葛先生老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雷爷，我们无能，告辞了！”
两个账房连这些日子的工钱都没要，直接败退了。倒是年纪最轻的吴先生一直低头思考，突然猛地抬头，眼中冒出光亮。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吴先生神情激动，抖了抖衣襟，面对杨林，深深一躬。
“小娘子，您这一道题终于让我想明白，这些天我们都沉浸在复杂的账目之中不能自拔。其实很多都是干扰而已，只要抓准核心的银子流向，就能弄清楚亏空！”
吴先生说的笃定，其实他在三个人之中，算学基础最好，《九章算术》也研究的明白。按理说杨林的题目难不住他，之所以会陷进去，就是见识不足。毕竟清河堡只是个小地方而已，他们平时接触的都是往来流水账，把借贷混进去，就摸不清南北西东了。
通过实际操作，吴先生大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畅快感，他又感叹说道：“古人说受人一字便为师，今天小娘子教了在下一道题，更是教了解题的方法，吴某感激不尽。若是小娘子不嫌弃，吴某就拜您为师！”
说着吴先生真的屈膝下拜，杨林可吃了一惊，吴先生也就比外公小了几岁而已，怎么能受他的礼。急忙伸手拦阻，哪知道吴先生还是个死心眼，真的就拜了下去，弄得杨林手足无措，连连叫苦。
倒是一旁的雷七不怎么在乎，他豪气地笑道：“小娘子，收个徒弟而已，码头上不少白了毛的老头还管雷某叫师父呢！”
“那能一样吗！”杨林苦笑道，她怎么和江湖人比。不过吴先生颇为真诚，罢了，就教他一点东西吧。
“吴先生，你先起来。”杨林说道：“我年纪太小，可没法收徒弟。不过你要是愿意，这几天跟着一起算算账，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指点一下。至于以后遇到了难题，也可以找我，就当是切磋了！”
“我明白了，师父是想考验我，您放心，吴天成一定用心学，保管让师父满意！”吴先生信心十足地说道。
还解释不清了，杨林索性不多话了。
三个人走进了房间，架子上摆着好几十本账册，地上桌子上还有不少废弃的纸张，显然都是三个人以前算得东西。
“先收拾一张干净的桌子，再把账册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好。”
“是，师父！”吴天成迅速回答道，他已经干了好几天，轻车熟路，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把账册整理好。
这时候杨林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了四个词：旧管、新收、开除、见在。吴天成偷眼一看，顿时惊喜地问道：“师父，是不是四柱清账法啊？”
“嗯，没错，我看了下账目，主要的问题就是太乱，太杂，看得人头晕眼花。如果能重新理顺关系，解决问题不难！”
吴天成老脸通红，感叹说道：“师父是会者不难，我们可是难者不会啊！”
杨林倒是一惊，忍不住问道：“你不知道四柱结算法？”！”这可是从唐朝就有了。
“弟子确实听过，前些年去苏州的时候，还请教过几位账房先生，只是他们都不愿意教。”吴天成越说声音越小。
算账可是一门高级的手艺，普通的算账先生，一个月也有三五两收入，高明的先生更是被东家当成了宝贝，甚至能给官员当师爷。几乎所有的账房先生都敝帚自珍，省得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倒是杨林不怎么在乎，如果不是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杨林甚至都想直接拿出复式记账法，毕竟算账在她的眼中，只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本事了。
杨林这么想，吴天成可不这么想，他读过几年私塾，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他靠着聪明劲，从老帐房手下偷师，学会了算数记账，硬是养活了两个妹妹，还把她们都风风光光嫁了人。吴天成深知，什么都不如本事来的实在，因此他不在乎杨林年纪小，也不在乎丢不丢面子，只要能学到本事，吃再多的苦都不怕！
从这一天起，每当杨林赶来的时候，桌上都摆着一杯冷热合适的茶水，昨天整理完毕的账目，还有今天要做的内容，条分缕析，摆在桌面上，一目了然。
杨林也大为惊叹，吴天成这家伙就算放在后世，也是个优秀的秘书啊。她也不藏私，每天清理账册之余，就向吴天成讲解算术和几何的知识。
这一讲可不得了，杨林把后世的很多概念灌输给了吴天成，顿时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往常的天朝算学注重实例应用，对背后的原理反而不怎么清楚。杨林则是把定理直接点了出来，吴天成本来底子不差，这么一点拨，原来模糊的地方全都融会贯通，而且还举一反三，到了最后两天，杨林只要负责验收就行了，吴天成一个人就把账册弄得差不多了！
要知道几天之前，三个人还茫然没有头绪，现在他一人就能应付，其中的差别之大，简直不可以道里计。
吴天成是彻底心服口服，对着清算结果，杨林和吴天成师徒两个大眼瞪小眼，恨不得把几张薄薄的纸片给吞下去。傻愣了半晌，杨林先叹了口气。
“我好像掉进了坑里啊！”
吴天成深以为然地点头，随口说道：“师父，其实几天前弟子就听到了风声，拿走雷七爷银子的是他的夫人，而且这位夫人身份非同一般。”
肯定不一般，要不然也不会把雷七逼到了清河堡找账房先生，这点账目放在太仓早就解决了。
家庭纠纷，豪门内斗，幕后黑手，简直一个大坑！
杨林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自己小胳膊小腿，就不该掺和到这种事情，痛苦地抱着脑袋，埋怨道：“你咋不早点告诉我啊！”
吴天成挠了挠脑袋，委屈地说道：“当时不是没拜师么，再说了，弟子要是早点说了，岂不是没法和师父学本事了！”
“算你狠！”杨林咬咬牙，猛地站起身。
“拿着这些东西，去见雷七！”
“哎！”
吴天成急忙答应，抱着计算出来的结果，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离着雷七的房间越来越近，突然听到啪的碎裂声。吓得吴天成跳起来，惴惴不安地说道：“师父，这东西要是七爷看了，会不会发火啊？”
“还用问吗？如果放在你身上，气不气？”
“岂止生气，简直发疯了，那么多银子被贪了，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吴天成伏在杨林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他气不气不关咱们的事，我怕他一怒之下不给工钱了，弟子倒是没什么，能和师父学这么多东西，已经知足了，可是师父您不可能白干啊！”
果然古代的师徒就是好，瞧瞧，都知道替老师担心了。
“没事的，雷七做了这么大的生意，还不至于差咱们这点工钱，咱们进去吧。”
杨林在前面，走进了雷七的房间，只见雷七正光着膀子，露出一巴掌宽的护心毛，手里拿着一尺二寸长的桑皮纸扇，上面画着五鬼捉刘氏，坐在那里凶神附体一般，就好像传说中的蒋门神，地上有不少碎瓷片。杨林也不由得一阵嘀咕，这位到底靠不靠谱。
倒是雷七看到杨林进来，急忙把信放在一边，站起身焦急地问道：“小娘子，算得怎么样了？”
“幸不辱命，这是清查的结果。”杨林拿着清单没有直接送到雷七手里，而是说道：“雷七爷，您可要有心里准备啊！”
“嗯！”雷七突然哈哈大笑。
“小娘子，雷某十年前就是码头扛包的脚夫，一文钱没有，吃了上顿没下顿，做梦都没想过能有今天！雷某吃过苦，还差点丢了命，还有什么可怕的，拿来我看！”
看这位信心十足，杨林略微放心，把清单送到了雷七手里。
雷七拿过蜡烛，仔细看着一条条资金的流向，渐渐的眼珠瞪圆，须发皆乍，手指关节噼里啪啦作响。怒火止不住地涌出来，就像是暴怒的雄狮，散发着可怕的气息。
看到后面，雷七再也忍不住了，刚才说的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破口大骂。
“偿还洪顺商行欠款一千二百两，老子几时欠过那些龟孙的银子！”
“施舍灵隐寺七百五十两香火钱，好大方，雷爷就信一句话，神鬼怕恶人，让秃驴去死！”
“好啊，连掩饰都不用了，直接往家里搬！贱婢，我必杀之！必杀之！”
……
雷七仰天长啸，宛如受伤的野兽，一怒之下，举起巴掌，对着条案拍了下来。只听咔嚓一声，打了响雷，硬木条案愣是碎成了八瓣，好大的力气，好大的威风！
这要是打在身上，只怕就筋断骨折了，杨林别提多尴尬了，想想也是，一共被黑掉的银子有五千八百多两，几乎相当于两年白干了。
通过查看账目，杨林也估算出来，雷七的家产也就在两万两左右，其中大半都是商行、仓库、船只一类的不动产，可以说损失了这些银子，已经把雷七逼到了绝路上，搞不好就要倾家荡产了。
不过雷七接下来的表现让杨林颇为吃惊，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三努力，把怒火压下去，长长出口气。
“小娘子，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七爷生气是人之常情，要是不方便，我们先告辞了。”
“慢！”雷七大步走过来，一伸手，拉住杨林的胳膊，轻轻松松把杨林放在了椅子上，吴天成战战兢兢，也不敢不跟过来。
雷七一屁股坐下，目光闪亮，随时都要择人而噬。
“小娘子，你们帮着我算清楚了账目，让雷某不至于当糊涂蛋，这个恩情雷某一定要酬谢你们！”
“不敢，不敢！”
雷七把眉毛一挑，怒道：“有什么不敢的，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拿着！”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啪的声，拍在了桌子上。
“看看，是多少银子。”
杨林急忙拿了起来，仔细一看，吓了他一跳，一张一百两，两张就是二百两，见票即兑。他一共才干了五天时间，这未免也太多了吧！杨林虽然缺钱，该是她的不会客气，可不该是她的，也不能随便伸手，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雷七爷，你要是不说清楚，这么多银子我可不敢拿！”杨林还来了倔脾气，伸手一推，把银票推到了雷七的面前，扭过头去，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雷七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客气道：“就你们读书人事多，给钱还不要！”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杨林冷笑道：“雷七爷，如果我要是知道账目的结果是这个样子，当初我宁可被嘲笑，都不来帮你算！”
雷七把眉头挑了挑，傲然说道：“小娘子，你是不是觉得雷某要完蛋了？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我雷七要是这么容易就被打败，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他接着说道：“没错，我是看走了眼，错信了那个贱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如泼出去的水，谁知道人家还是向着娘家人！不过没有关系，现在账目理清楚了，我不会急着找她算账，而是要一点点查清楚证据，把贱婢还有她的家人靠山都送进大牢。吞了雷某多少银子，全都让他们如数吐出来！”
听着雷七的话，到让杨林大吃一惊，没想到看起来粗鲁的大汉竟然有这样细腻的心思，真是人不可貌相。
“雷七爷，我不过是一个算账的，您和我说这些怕是说不着吧？”
“哈哈哈，小娘子，我知道你怕了，那个贱婢的确有势力，可是我雷七也不是吃素的，而且我更不会让朋友吃亏。这两百两银票既是我对你的感谢，还有一个要求。”
杨林不动声色，说道：“请明示。”
“好，你帮着我算账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要走漏出去。”雷七说完，两只眼睛恶狠狠盯着杨林，弄得杨林心里毛毛的，不就是封口费吗！
“放心就是，我不会多嘴的！”杨林保证道。
“嗯，还有，等到我拿到罪状，把他们都搬倒的时候，遇到账目上的难题，还请小娘子帮忙，到时候雷七另有重谢！”
“这是两个要求好不！”杨林无奈地摇头苦笑：“雷七爷，我这个人就是胆子小，只要没有风险，又能赚钱，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杨林说着将两张银票拿了起来，塞进怀里，冲着雷七拱拱手，笑道：“在下告辞了。”
杨林和吴天成一前一后离开了码头，星斗月光，交相辉映，分外妖娆。
“太好了！”杨林狠狠一挥拳头，又是二百两，足够回到苏州定居了，甚至能投资点小生意，有个稳定的来钱路子。
我杨林是什么人，书香门第，堂堂的博士，总和僧人豪商打交道，实在是有些跌份！兴奋之下，哼起来：“咱们老百姓啊，今儿个真高兴……”
背后的吴天成把耳朵一堵，满脸的凄苦：“师父啊，再唱就要命了！”
……“怎么才回来！正好外公买了桂花鸭，快来吃吧！”杨慎亲切地招呼，手脚麻利地摆上了鸭子，猪头肉，醋毛豆，皮蛋几样小菜。
“对了，还有酒呢！”杨慎从火炉上捧下了一个砂锅，里面有小半锅黄酒，给杨林倒了一碗，笑道：“加了点姜丝和话梅，正好秋天喝，暖胃。”
还别说，外公挺会享受的，杨林拿起酒碗，轻轻啜了一口，伸出了大拇指，顿时杨慎眉开眼笑，别提多高兴了。他自己斟了一碗酒，就着毛豆，美滋滋地吃着。
“林儿，码头的事怎么样？”
“给。”杨林随手拿出了银票，塞到了外公手里。杨慎笑道：“林儿，别是让人骗了吧，给你的是不是宝钞，那玩意可不值钱啊！”
“哼，是不是您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的确要看看，千万不能让人欺负你……什么？”杨慎吓得一口酒喷出，幸亏他及时转头，不然一桌子菜都废了。
杨林不满地说道：“您老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臭丫头，二百两啊，不会是假的吧！”杨慎都有些神经质了，拿过来油灯，仔细看着，骑缝纹，票号背书，密押，见票即兑，该有的一样不缺。
“是真的！这么几天，你怎么赚了这么多钱。说，你丫头是不是会点石成金，还是坑蒙拐骗来的？”
杨林这个无语啊，怒吼道：“您就不能想点好事啊！”
“我，我才不信正经生意能挣这么多钱呢！”
“您说的还真对了！”杨林笑道：“不过和我没关系，是雷七。”
“哪个雷七？我怎么没听过。”
您天天宅着，能听过几个人。杨林无奈，只好将经过和盘托出，都告诉了外公。杨慎默默听着，嘴巴张得老大，都能塞进去鸭蛋了。
“林儿，这么说雷七被他的夫人坑了？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至于如此吧？”
杨林长出口气，苦笑道：“雷七的夫人似乎有在衙门做官的亲戚，他们应该是利益的结合，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雷七现在到处找证据，要把他的夫人送进大牢呢！给我二百两银子，其实多一半是封口费。”
“原来如此。”杨慎恍然大悟，突然脸色又变了，焦急问道：“林儿，你帮着雷七算账，他会不会让你去当证人啊？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可不能去啊！”
杨林顿时泪流满面，外公啊，你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您担忧一点错都没有，所以我们要赶快搬走。”
“去哪？”
“当然是苏州了。”
“喂，雷七就在苏州，咱们还去啊？”
杨林呵呵一笑：“您没听说过大隐隐于市吗，苏州二三十万人，雷七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咱们，反倒是在清河堡，人家一找一个准。”
“对对对，咱们一定要快点走。”杨慎不安地说道：“林儿，这种财产官司从来都不是小事，当初你太爷爷还在的时候，就遇到过好多次，都出了人命。”
“不会吧？那么严重？”杨林也有些吃惊了，商朝虽然法治比较松懈，但不至于查个账就要了命吧！
杨慎一脸严肃，说道：“林儿，不管如何，外公都不能冒险，你要是有点差错，外公就活不下去了！”
外公虽然不聪明，但是阅历不差，杨林也不敢大意，慌忙点头。
“您老安排，孙儿都听您的。”
杨慎沉着脸，在地上来回转了几圈，说道：“林儿，明天早上咱们就走，我现在去找张掌柜的两口子，把房子退了，让他们帮着找个合适的马车。”
杨慎还真是个急性子，他也早就不想住了，爷孙俩兜里有四百两银子，虽然不够骑鹤下扬州，但是过殷实的小日子没问题。就算没有雷七的事情，这几天也要搬走。
外公急匆匆下楼，杨林也没有闲着，把竹楼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换洗的衣服，再加上大半箱的书，其他的都是破烂，带着都嫌碍事。
第二天天还没亮，爷孙俩就爬起来洗漱，正在这时，外面有马蹄声，杨林打开楼门一看，来的正是张掌柜的，在他的背后还跟着两个黝黑壮实的年轻人，正是张掌柜的两个儿子，大虎和被杨林抓来做苦力的大牛。
张掌柜的冲着杨林一笑，回头让两个儿子看着马车，他急匆匆跑了上来。
“扬爷，小娘子。”
“张伯伯，辛苦你了，一年来都靠着您照顾了，杨林代外公向您道谢了。”
杨慎辈分在这里，行礼只能让孙女代替了。张掌柜的急忙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小娘子，实不相瞒，俺有事求你和杨爷啊！”
“只管说就是。”
张掌柜的往楼下看了看，指着大虎大牛说道：“小娘子，我的这两儿子，一对闷葫芦，什么都不懂。但是胜在老实有把子力气，您和杨爷都是体面人，身边需要跑腿办事的，搬东西，看家护院啥的，这俩小子就交给你们了。”
杨慎也大吃一惊，他昨天只是让张掌柜的找个马车，怎么把两个儿子送来做搭头？
“掌柜的，你们都是清白人家，怎么能让孩子给人家做家丁啊，我不能收！”
见杨慎拒绝，张掌柜的急得脸色通红，可怜兮兮看着杨林，说道：“小娘子，你帮着说两句话吧！”
杨林听到消息的时候，眉头微蹙，可是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原因。
要知道商朝可是一个特权社会，读书的人少，识文断字的人都高人一等，平时享受的特权大，光是官绅免疫免税一项，就诱惑无数穷苦人家卖身投靠。君不见每次乡试之后，苏州府就要少成千上万亩的纳税田，这就是所谓的投献。
正所谓早投资早收入，杨慎爷孙两这段时间明显转运了。而且杨林表现出来的聪慧更让人惊叹，随随便便就给他们找了条来钱的路子，绝对是超级潜力股，日后还不一定到什么程度呢！
赶快把小崽子送去，好处保证少不了，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要好。真的等到人家发达了，就算是想送也送不进去了。
从张掌柜的表情上，杨林敏锐读出了他的心思，偏偏爷孙俩此时正好缺少帮手，张家兄弟来的正好。
杨林想了想，笑道：“外公，张伯伯和咱们两家是朋友，两位哥哥哪能给咱们当家丁仆人呢！不妨让两位哥哥跟着咱们，平时教他们读书识字，等过一两年，两位哥哥有别的出路再由着他们，您看如何？”
“这个……”杨慎还在沉吟，张掌柜的却连忙作揖，一口答应：“就这么办了！”
张家三父子帮忙，把两个木箱都装上了马车，大虎在前面赶车，杨慎爷孙两就出了巷子。没走出几步，迎面正好来了一个人。幸亏大虎拉住了牲口，不然就撞上了。
“师父，您这是？”
吴天成一愣，连忙施礼。杨林吃惊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吴天成脸色发红，低声说道：“师父，我昨天晚上偷偷找了码头上的人喝酒，您猜怎么着，我旁敲侧击，打听到雷七的夫人是判官胡彬侄女，那可是从七品的官啊！要是他知道了谁帮着雷七算账，还有好果子吃吗！我连夜收拾了个包裹，本想来找师父说一声，然后就去苏州城。反正我孤身一个人，从师父身上又学到了那么多，上哪还不能当个账房。”
杨林听完了他的话，也不由得暗中挑起了大拇指，别管是张家，还是吴天成，都是趋利避害的好手，有时候小人物的智慧同样不容小觑！
“咱们想到一起去了，上车吧！”杨林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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