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也不是这么说。”奥月蘸了一点溢出来的咖啡，在桌面上写出一个少见的语句。我凑过去看，只知道是用上界某种不甚流行的文字写就，觉得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个是？”
“某种魔纹的名称……原来是发誓自己将成为对方仆人的主从契约魔纹，后来也有臣下对君主发誓忠诚、朋友间表示互不背叛之类的延伸用法。虽然用法有改变，但是魔纹本身并没有被改写，也就继续作为誓约魔纹使用了。当然最近流行的用法……一般用在婚礼上。“说到最后，他似乎是觉得有点难以启齿，略微停顿了一下。
我歪过头又看一眼这个名称。“但是我好像没听说婚礼会使用魔纹？”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我们好歹也是贵族的末流，末流的贵族。至少这种能够成为流行的东西，不说真正见过，至少该多多少少听说过。虽然……好吧，我自从幼年订婚和进入圣护院之后，对婚嫁风俗之类就没再怎么关心过，因为毕业之前我们都没有退学结婚的打算，奥和让叶爷爷又很可靠……
本以为奥会对我常识的匮乏感到失望，不过他却看似理解地点了点头。
“你不知道是正常的。这个是最近……大概在王国建国时间的前后，出现在上界的婚俗。大体上也就是想要表达对对方忠贞的含义。不过事实上因为是双方互为主仆，所以完全没有约束力。”
正在喝咖啡的我猛地呛了一口。因为对面坐着人，所以不能直截了当地喷出去，于是最后就变成不得不咳嗽得撕心裂肺的结局。
“咳咳咳……你……你说……王国建国……前后……咳咳……”
“是。”他垂下眼睑，优雅地稍微将美丽的头颅低了一下。
“容我无知地问一句。是我们现在所在的王国吗？”怕不是哪个刚刚成立的恰好他知道而我还未有所耳闻的小国家吧。如果是这样，我就太过于失礼了……虽然在未婚夫的面前似乎我并不需要怎么讲究，但是我仍旧衷心期望，他的回答是“某个别的小国”。我在这其中暗藏的心思……恐怕没多少人会懂。不，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就是这里。永夜王国。”
我的呼吸不由得一窒。
“……奥，你是不是哪里来的间谍，披着我的未婚夫的外皮准备要对我动手？永夜王国建国至今至少有七百年，你说的‘最近’为什么能是那么久远的事？”
虽然是假装玩笑，笑着说出这些话，但我的内心却非常忐忑。虽然隐隐约约感觉得到，但是我的内心一直在否认这种可能。然而愚蠢的我却又对此异常的好奇……以至于终于在这种时候问了出来。
不由得我不怀疑。时间太过久远是原因之一，我们的家族曾经出过事，又是另一个原因。
事实上，“间谍”一说是真的戏谑，但是我怀疑自己未婚夫身份，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
十年前……没错，又是那该死的十年前，在那个灾难里，我和他都失去了自己的双亲。然后相依为命，保护着各自的弟妹，相互扶持、依靠，成长到今天。
我们失去父母的原因……说出来倒是不会被怀疑王室的动机，甚至还是个可以让他们在当时的渔轮中重新翻盘的契机。
因为我们的父母，是“监视者”。至少，王室是这么认为的，也是如此对外宣传的。而他们似乎为了保护我，也如此应承下来。
这里永夜王国。虽然是独立、封闭的王国，甚至连异乡人都极为罕见，但仍旧存在例外。
那就是来自上界的“监视者”。虽然是异乡人，但却和我们几乎一般无二，多数时候如果不是自己承认，任谁都不知道眼前的那一人到底是王国的普通居民，还是来自上界的监视者——因为无论习惯还是语言，完全没有可以轻易分辨彼此的要点。
统治王国的是姬姓的王族，也称为“姬家”。而据说，最开始的王族，并不是这个被称为“下界”的世界原来的住民，而是来自上界一个同样称为“姬家”的一族，本家的后代。
“下界”之所以被称为下界，最大的原因是这里离神明太过遥远。与书籍里提到的、神明几乎渗透到日常生活方方面面的上界不同，在下界，无信者国家的比例超乎我想象的高。甚至可以说，拥有信仰的永夜王国才是这个世界的异端。
上界派遣监视者的原因，能够猜测得到的，至多也不过是防止下界的分家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在世界的意义上，上界就是这样凌驾于我们这个世界之上的。无论是力量还是寿命，上界在方方面面都比我们强大，也因此，面对上界的一切，无论是有理的，还是无理取闹的，我们都只能选择逆来顺受——包括光是听到名字就让我们感到汗毛倒竖的监视者。
王族，尤其是王室，对来自上界的一切几乎都讳莫如深。不仅仅是监视者，甚至包括上界的流行、传说等等一切。事实上，如果不是魔法太过于重要，我甚至怀疑王室会将之列为禁忌，阻止任何人与之沾上关系。
“我知道你怀疑的是什么，缭。别担心，至少我不会轻易离开你。”
“是……吗……”
他并没有否认。如果真的不存在，他一般会直接否认，让我安心。可是我的未婚夫，我现在最依赖的人，并没有否认我的担心。
我的双手紧紧握住茶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已经不再滚烫的茶水透过瓷杯传来的温度异常舒服，但是完全无法平复我内心的焦虑。
“什么时候……”我紧张得咬住下唇，喉咙就像被攥住一样，几乎发不出声音，“什么时候觉醒的？在哪一年？”
是在认识我之前吗？不……应该不是吧。那一年我四岁，他应该只有十岁。如果是背负着使命的监视者，应该会产生相当的混乱……才对。
我无法想象那些早早就觉醒的监视者们，到底是怎样生存下来的。
奥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他的表情将拒绝二字表现得淋漓尽致，我甚至找不到能够妥善说服他的语句。
“奥，告诉我。”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缭。知道的太多是这个世界的原罪，你只要知道最基础的一切，然后幸福地活下来就够了。”
“最基础的一切？是本能吗？你知道的，奥，我不想什么都不知道地活下去！我知道我是累赘，不仅拖累了父母，也连累到你一家。虽然你似乎很满意作为你未婚妻的我，但我……！”
我不想再看到那种事发生。
我不想成为累赘。
我不想再失去哪怕一个亲近的人。
哪怕只有一点可能，我都要去努力，去面对。因为我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
我被奥轻轻抱住。这时候我才发觉到自己在发抖。
“没事的，缭。虽然现在不能直接告诉你，但是我在下界的职责并不是监视，甚至不是观察。所以，王室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毕竟我也是王族，不是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当然的吧，当然很轻松吧。毕竟他并没有否认自己是监视者，也就是间接承认自己也是上界的存在。上界……那个压倒性强大的世界，任何一个存在都异常强大，当然也就不会有任何压力吧？！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我抬头从他怀里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和我有些相似的灰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的影子，让我感觉到莫名的遥远。
“只能是你。”
我不去想他是否听懂了我的问题，也不去想他是否在回答我真正的疑问。
明明是抱着解决问题的心态过来的，却反而多出许多未决之事。所以也怨不得我焦躁不安吧？
“缭。”我起身欲走，奥轻轻拉住我的手臂，示意我稍等。“契约没有问题，流言的事，不是我们做出努力就可以解决的。所以如果你觉得困扰的话，最近稍微和另一个人谈谈吧……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带上我。”
明明……在这之前，明明我们的关系如此融洽，几乎不分彼此。难道真的仅仅是建立在谎言上的幻觉吗？
我点点头，“我会的。”
他松开我的手臂，而我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像逃跑一样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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