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磨刀的时间
E班，作为椚丘中学垫底的存在，不管怎么样都必须保持着被欺压和看不起的现状。
“……我所期望的，是由百分之五的偷懒者和百分之九十五的勤劳者所构成的团体。‘不想变成像E班这样’、‘只有E班是绝对不想去的’，只要百分之九十五的学生抱有这种强烈的想法，就能达成这个理想的比率。”
理事长的话还清清楚楚地回荡在耳边，即使只是简单地回想一下，朝仓霁就觉得浑身发冷，能把这么混蛋的话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并且还让人听了忍不住想要符合，理事长在攻破人心这一方面做得实在让人不得不赞叹。但也不正因如此，朝仓霁才会忍不住从那个连空气都凝固着的地方逃出来的啊。
从小到大都被迫接受着理事长洗脑式的“强者弱者理论”的朝仓霁没有因此被同化，现在想想，真是太好了。
在这个世界里，适者生存、强者有权力支配弱者，这种人人皆知的理论即便是被咀嚼了一万年也是不会变更的真理。朝仓霁并不否认这种理论的正确性，可是她怀疑的是理事长对于弱者和强者的定义——难道真的只有成绩好的人才能称之为强者？难道成绩并不理想的人只有被优等生踩在脚下的下场吗？
太可怕了，也太荒谬了。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这样的理论荒唐却又确实有道理，看起来像是一张网似的漏洞百出却总能靠着这个来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这就是这么多年来，朝仓霁对这位椚丘中学的理事长又爱、又敬、又怕的原因。
对原本就处于椚丘底部的E班同学来说，雪上加霜的破旧校舍和难以达成的回原来班级的苛刻条件，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无声地告诉E班的大家：放弃挣扎，乖乖地待在E班当差生，乖乖地成为能激励别的班的学生的存在吧。
朝仓霁表面看起来温顺听话，内心其实实在是倔强得要命，再加上处于青春期的叛逆阶段，昨晚回家在床上躺了半天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她最终决定，好好学习，打败A班！虽然清楚自己没办法撼动那个万年第一浅野学秀的位置，但是如果说要把前五刷下来几个的话，凭借杀老师的讲课和她本身的实力来说，朝仓霁是完全有信心的。
浅野叔叔，如果我成功地刷下了A班的人，你又会采取什么措施来妨碍E班的暗杀和教学呢？不管怎样，只要E班有一人进入了原本该有A班包揽的前十，就难免会在学校引起一点惊讶或是不满的声音吧？
那么那个时候的您，要怎么做呢？
黑暗之中的朝仓霁垂眸看着月光之下自己摊开的手掌中清晰的纹路，而后缓缓握紧。
****
翌日。
一切课程均被取消，杀老师增加了分|身的数量，保证每个人都有全科的分|身，开始了加强版的期中考试突击复习。面对如此高度紧张的杀老师，朝仓霁自然也是清楚杀老师是被昨天理事长的下马威给刺激到了——身为E班的班主任，怎么可能就因为E班是差生班就这样放弃了呢。理事长越是这样，杀老师就越是想把全班同学的成绩都提高上去。
看着眼前杀老师残缺而模糊的分|身，朝仓霁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阻拦的话给咽了回去。既然连杀老师都这样拼了命地想让大家提高成绩，那么作为受益者的她来说自然是无法拒绝的。
虽然这样认真负责又辛苦的杀老师，真的很让朝仓霁觉得心疼。
为了回报杀老师，朝仓霁能做的就只有认真听课让自己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好让自己能把杀老师所讲的知识和解题方法全部记录下来。
“小霁，如果所有的课程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的话，那么为师就要开始教你高中的内容了。”
“是的，杀老师。”
所有的科目都被杀老师干脆利落地复习了一遍——本来朝仓霁学习的底子就好，平日里也有自己在复习和预习，此时复习起来简直是神速。这之后，理解力极好的朝仓霁接受了杀老师高中数学课程的教学，在杀老师的教导之下开始刷高中的数学题目。
作为拿手科目的数学，朝仓霁理所当然地花了更多的时间去钻研，但是——
“小霁，虽然发展拿手科目是很必要的但是也要注意薄弱学科哟。”杀老师软软的触手指向朝仓霁的国语课本。
“……”朝仓霁无言以对，作为一个女孩子把数学理科学得很好也就算了，国语居然变成了弱势科目，这样的结果简直就是在嘲讽朝仓霁的情商。
杀老师扭头看了一眼正一脸不爽做题的赤羽业，凑到朝仓霁耳边小声说：“业同学和小霁一样，最拿手的科目是数学，最薄弱的是国语，你们还真是有缘呢。”
虽然看表情没有变化但是皮肤明显因为兴奋而变成了淡淡的粉红，朝仓霁不明白杀老师脑子里是在想什么才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奇怪地看了它一眼：
“……所以？杀老师的意思是，让我和业君一起好好学习吗？”
“忸呀！”杀老师一怔立刻躲到角落里开始碎碎念种蘑菇，看背影似乎还有怨念实体化的倾向。
赤羽业也注意到了这边，抬头冲她扬了扬下巴：“喂，杀老师怎么了？”
当事人朝仓霁也是一头雾水，所以只能疑惑地挠了挠头，试探着开口：“可能是……闹脾气？”
嘤嘤嘤嘤嘤嘤为师的心思他们不懂！——躲在角落里咬手帕的杀老师。
****
结束补习的杀老师趴在讲台上累成了一条狗。不过即使是这样，杀老师也依然在幻想着成绩提高之后的美好生活，整个身体都变成了开心的粉红色。
这样的话引来了让杀老师和朝仓霁同时发愣的E班同学不以为意的回答：
“……不必了，学习的事情只要量力而行就行了吧。”
“嗯，毕竟暗杀成功的话，赏金百亿呢。”
“只要有了一百亿，即便成绩不佳，今后的人生也是玫瑰色的呢。”
“我们可是END之E班哦，杀老师。比起考试，暗杀可是更贴近实际的际遇啊。”
满满的负面情绪。
——来自于E班同学内心深处，足够把人淹没的负面情绪。
听了这样的话的朝仓霁心里发堵极其不好受，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他们，却发现自己的语言组织能力好像临时罢工了一样根本无法工作。朝仓霁此时能做的不过是伸手死死地抓住书包的肩带，好让自己不至于冲到到行为根本不在脑中过滤。
这样想的话，有这样想法的话，不是正好合了理事长的心意吗？难道身为E班的一份子，就真的得抱着“我是差生”的放弃自我的想法活下去吗？
杀老师触手撑着讲台站了起来，脸色黑得彻底，看起来极度生气：“原来如此，我算是明白了。”
抓着肩带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朝仓霁强迫自己直视杀老师的脸，试图从上来读出一点点的情绪，但她能读出的只有怒意。
——那是地球上最凶恶的生物杀老师的毫不掩饰的能让人感受到最原始的恐惧的怒意。
杀老师……非常，非常的生气呢。
“现在的你们……”杀老师的脸上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叉，背后似乎有燃烧的怒火充当背景，“没有作为暗杀者的资格。”
脚步移动，杀老师率先拉开了教室的门，背对着他们说道：“所有人，都到操场上来，乌间老师和伊莉娜老师也一起叫来。”
走出教室的朝仓霁原本想离杀老师近一点，不料被身后的赤羽业一把抓住：“不清楚杀老师要干什么，不过绝对不是好事，离远一点比较好。”
朝仓霁还是更担心杀老师，原想拒绝，但是赤羽业的力道大到她根本挣脱不开。缓缓点头，朝仓霁最后还是选择和赤羽业并排站在门边看着杀老师的动作。
天空明朗的蓝仿佛是被人刻意涂上去的，尽管漂亮却缺少了一股生意，云朵似乎是乳白的牛奶被人用了吸盘后贴在最为合适的地方。长着青绿叶片的树木轻轻摇摆着身姿，似乎也是有灵性一般在倾听老师与学生们之间的对话。以乌间老师和比琪老师的话当做最合适的例子，站在操场上的杀老师边开始转圈边口齿清晰地表达着自己所想传达的意思：“因为他们有可靠的后手，所以能够成为自信满满的暗杀者，与此相对的你们表现又如何呢。”
又如何呢？
自我厌弃。
自我否认。
以及，打从心底看不起自卑弱小的自己。
这是身为E班学生的大家的通病。因为来到了E班，因为受到了从来没有受到过的讽刺和谩骂，因为成为了被学校、父母、同学、老师放弃的存在，因为在别人眼里只能当做可笑的反面例子，所以感到自卑并且对自己的学习甚至是未来的人都彻底失去了希望……
这样的E班，实在是太糟糕了。
糟——糕——透——顶！！
“‘我们有暗杀任务就够了’，抱着这种想法把学习目标降低。这只是你们不愿意正视你们自卑的根源所在而已。”
朝仓霁安静地听着杀老师的话，心中想起曾经所看过的文章：
“……人类是非常弱小的物种，在巨大的精神或是肉体压力之下会启动身体里的自我保护系统。作为维护心理平衡的自我保护是一种自发性行为。人类通常会通过压抑或者转移目标等方式用以减少痛苦以及对痛苦的意识，掩饰自己内心所有的情绪来达到心理平衡。”
E班的大家就是如此——既然已经到了最差的班级，那么就不对学习抱有任何幻想和希望。而作为差生，日复一日积累起来的疲倦和自卑还有被欺负后的屈辱，就会变成心中潜伏的巨兽，在受到外界刺激后肆意挥舞着爪子破坏掉心中建立起来的保护屏障。
对大家而言，唯一能让他们稍稍逃脱掉这样想法的，是杀老师这个暗杀目标的存在……至少，作为可以暗杀杀老师来拯救地球的他们，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用处的。
朝仓霁望着沉默不语的同学们，在心里默念：大家，都怀抱着这样的想法吧。
巨大的旋转着的风把操场上的风沙卷起，杀老师转动的速度再度提升，同学们都快因此而站不稳了。
——“如果为师从这个教室逃走了呢？”
——“如果其他的杀手抢先把为师杀掉了呢？”
一句比一句尖锐的警告和逼问刺痛了朝仓霁的耳膜，杀老师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硬生生地剖开了大家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一面而后毫无保留地把那一面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你们一旦失去了暗杀这个容身之所，就只会剩下作为E班的自卑感而已。”
一点都没错，一直以来，支撑着大家一直走下去的就是暗杀这件事。
如果要把暗杀称为他们的救赎的话是一点都不为过的。
“对于如此岌岌可危的你们，为师要给予警告意见，”杀老师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成形的龙卷风让朝仓霁只能眯着眼睛视物，即使是站在远离风眼的门边，她依然可以清楚地感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没有第二把刀的人，没资格自称是暗杀者！！”
风力随着杀老师落下的话音达至顶端，赤羽业轻声抱怨了一声背过身把朝仓霁护在了怀里。
大部分的风沙都被眼前的人挡去，朝仓霁怔怔地拿下手看着赤羽业的眼睛，沉默了几秒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别乱动，身为男孩子保护女孩子是很正常的事，”赤羽业撇开头去拒绝和朝仓霁的目光对上，“就算站在这里的是原我也是这样做的。”
果然是在别扭吧？朝仓霁望着赤羽业的眼中染上了几丝笑意。
只是单纯地想要保护我却还是费劲心思找借口，不坦诚的业君，原来还是蛮可爱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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