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那不是皮肉之苦，而是灵魂被活生生撕开，意识被碾成齑粉的酷刑。
我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水的鱼，蜷缩在地，只有眼球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
影狐吞噬黑气的每一秒，都像有一万根烧红的钢针在我神魂深处搅动。
“稳住她的神魂！”云知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她单手结印，一道柔和的清光笼罩住我，试图安抚我濒临溃散的意识。
凌昭哭着扑到我身边，小手紧紧抓住我冰冷的手指，将自己微弱的灵力不要钱似的渡给我，哽咽着喊：“雀儿姐姐！你别死！母皇回来会骂我的！”
姐姐……
这个称呼像一道微弱的电光，刺破了无边无际的痛苦。
我模糊的视野里，小公主的脸庞梨花带雨，那双酷似女帝的凤眸里，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担忧。
不是因为我搞砸了差事，不是因为我碍了她的眼，而是因为“我”这个人，可能会消失。
就在这时，我背后那道属于我自己的影子里，第九条狐尾在痛苦的滋养下，由虚转实，彻底凝固。
它不再是影狐的投影，而是真正从我魂魄本源中生长出来的部分。
云知瞳孔骤缩，失声道：“九尾天狐……以身代劫，魂为灯芯！她竟成了陛下的‘护道灵影’！”
她话音未落，那盏金纹遍布、即将熄灭的命灯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竟主动分出一缕微弱的金光，如丝线般缠绕上我剧痛的眉心。
暖意，瞬间冲刷了部分痛苦。
与此同时，九天之上，星台。
凌瑶紧闭的双眸下，眼睫微颤。
她的识海内，正上演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无数条粗如山脉的漆黑锁链，那是天道的意志，正死死捆缚着她的元神，试图将她从这个世界彻底剥离。
每一条锁链上，都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那是无数“归乡者”的因果业力，如今全压在她一人身上。
她以大罗金仙之躯，硬撼整个世界的天道法则，本就凶险万分。
而契约的反噬，则像是最刁钻的毒针，精准地刺向她元神最薄弱之处。
就在那股黑气即将侵蚀核心时，一股纯粹而笨拙的守护意念，跨越时空，触碰到了她。
那意念很微弱，像风中残烛，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自卑，却又固执得像块石头。
是那个小侍女。
凌瑶的元神在黑暗中勾起一抹苦笑。
傻孩子……谁让你替我疼了。
她猛然睁开眼，金色的神光在识海中爆开，硬生生震开了一条天道锁链的缝隙。
一丝精纯至极的本源帝气顺着那道“共命”契约，逆流而下，精准地注入了我的体内。
寝宫中，我只觉得一股浩瀚如星海的力量从眉心涌入，瞬间镇压了影狐吞噬魂光带来的反噬。
那股力量小心翼翼地绕开我脆弱的经脉，温柔地修补着我被撕裂的灵魂，最后汇入我身后的九尾影中。
我背后的影子像是喝醉了酒，疯狂舞动，贪婪地吸收着这丝帝气，原本暗淡的色泽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边缘。
命灯上的黑气被影狐彻底吞噬，灯焰“轰”地一下重新燃起，光芒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稳定。
灯柱上的金色裂纹，也在那缕帝气的滋养下，缓缓愈合。
危机，解除了。
我浑身脱力，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软软地倒了下去，却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凌昭。
她用小小的身躯抱着我，把脸埋在我的颈窝，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话都说不出来。
云知长长舒了口气，走过来探了探我的脉搏，又看了看我身后已经恢复平静、却明显与之前不同的影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不解，更多的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沉默了许久，才低声对我说道：“你……救了陛下。也救了你自己。”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火烧，一个字也说不出。
影狐在我脑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掩不住那股得意：“看见没，蠢货。这就是‘共命’。她活，你才能真正地活。你的逆脉天生就是承载阴影与诅咒的最好容器，替她挡这一下，反而让你提前凝出了第九尾，以后你就不只是她的影子，也是她最锋利的刀。”
我听不懂什么刀不刀的，我只知道，我活下来了。
她们，也活下来了。
我缓缓抬起手，摸了摸凌昭毛茸茸的头顶。
她哭得更凶了，却把我的手抱得更紧。
原来，被人护着是这种感觉。
原来，拼尽全力去保护别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胸腔里那颗早已麻木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裂开一道细微的缝。
有光，从那道缝里透了进来。
我不想死了。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出来，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依旧害怕外面的世界，害怕那些视线，害怕那些声音。
可我……不想死了。
我想看着这盏灯一直亮着。
我想等那个女人醒来，再拍一拍我的头，再塞给我一颗糖。
我想看这个抱着我痛哭的小公主，以后长成她母亲那般光芒万丈的模样。
云知看着相拥的我们，眼神愈发柔和。
她直起身，对着殿外沉声道：“传令下去，自今日起，雀儿姑娘，享内廷行走之权，见之如见公主。任何人，不得怠慢，违者，魂入炼狱，永不超生。”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传遍了整座宫殿。
门外传来侍卫们整齐划一的应诺声：“遵法旨！”
我愣住了，下意识想挣脱凌昭的怀抱跪下。
我只是个侍女，怎么担得起……
凌昭却死死抱着我不放，闷闷地说：“你本来就不是侍女。母皇说了，你是她从沼泽里捡回来的家人。”
家人……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盏明亮的命灯，灯火摇曳，将我和凌昭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而在我的影子里，那九条尾巴，正像拥有生命一般，轻轻地、安抚似地扫过小公主的背。
夜，终于过去了。
天光自东方破晓，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洒在这座至高天庭之上。
我忽然觉得，这里的黎明，也并没有那么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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