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金殿对峙,女皇一锤定音,官立女学的推行再无公开的阻碍。
林微督学女史的地位得以稳固,她肩上的担子却愈发沉重。
女皇的全力支持既是倚重,也是鞭策,她必须尽快拿出令人信服的成果。
重建中的长安县官立女学工地上,日夜赶工,进展神速。
林微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其中,从梁柱选料到窗棂雕花,事无巨细,亲自过问。
她要让这座从灰烬中重生的学堂,成为天下女学的标杆。
与此同时,万年县官立女学已步入正轨。
朗朗读书声成为坊间一景,最初那些质疑与好奇的目光,渐渐被习惯与认可取代。
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家庭,见到官学管理严格、教导有方,也开始主动将女儿送来。
首批女师在林微的持续培训和苏蕙等人的协助下,愈发沉稳干练,她们身上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知性与自信,本身就是对女学最好的宣传。
然而,林微的目光并未仅仅停留在京畿两地。
女皇“天下女学”的宏愿,需要更坚实的基础和更广泛的实践。
她深知,仅靠朝廷之力自上而下推行,难免会遇到地方阳奉阴违或执行走样。必须找到一种方式,既能贯彻朝廷意志,又能激发地方活力。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已然成为“母本”的芙蓉书院。
此时的芙蓉书院,经过数年发展,早已不是单纯的妆容技艺传授之所。
它拥有成熟的蒙学体系、系统的才艺与实务课程、经验丰富的师资(包括她自己培养出的苏蕙等骨干),以及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模式。
它本身,就是一座现成的、高质量的“女学示范中心”。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林微心中逐渐成型——她要让芙蓉书院成为“星火”,点燃燎原之势。
她向女皇上了一道洋洋万言的《请以芙蓉书院为基广育女师并推行地方女学疏》。在奏疏中,她并未请求朝廷直接在全国铺开女学,而是提出了一个更为务实、也更易操作的策略:
第一,请旨将芙蓉书院正式纳入官立女学体系,命名为“京师芙蓉女学堂”,作为全国女师的最高培训基地和女学教材的研发中心。
第二,由芙蓉女学堂面向全国各州道,定期招收有一定文化基础、志在女子教化的良家女子,进行为期半年的集中培训,结业后由朝廷统一考核,授予“官立女师”资格,派回原籍或根据需要调配至各地女学任教。
第三,鼓励各州道仿照芙蓉女学堂模式,依托现有或新建的官立、私立女子学堂,逐步开展女子启蒙与技能教育,朝廷给予政策支持与业务指导,而非强行摊派。
第四,由芙蓉女学堂牵头,联合各地有志于女子教化的学堂,组建“女学联”,定期交流经验,研讨教学,形成合力。
这是一个极具前瞻性和操作性的方案。
它巧妙地利用了芙蓉书院现有的资源和声誉,以点带面,通过培养核心师资和建立交流网络,来推动地方女学的自然生长,避免了操之过急可能引发的反弹。
奏疏呈上,武则天阅后,大为赞赏,当即朱批准奏!并额外赐下“蕙质兰心”匾额予芙蓉书院——即将更名为芙蓉女学堂,以示褒奖。
旨意下达,芙蓉书院上下欢腾!这意味着书院不仅得到了官方最高认可,更承担起了为天下女学培养骨干的重任!
林微雷厉风行,立刻着手改组书院,设立“师培部”“教材研发部”和“联务部”。她亲自担任山长——女皇特准其保留此称,以示荣宠,总揽全局;苏蕙因能力出众,被破格提拔为副院长,主管师培部和日常教学;阿芜则负责联务部,开始与各地初步有意向的学堂建立联系。
首批面向全国招募女师学员的告示,通过朝廷驿传系统,迅速发往各州道。
告示中明确了学员的选拔标准、培训内容、待遇以及结业后的去向,言辞恳切,目标清晰。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长安城的波澜,而是在整个大唐疆域内,激起了巨大的反响。
各地反应不一:开明之地,如江南、蜀中,积极响应,不少书香门第或有一定见识的富户,开始认真考虑送女参加选拔;保守之地,则依旧非议不断,但碍于朝廷明旨,也不敢公然反对;更多的地方,则处于观望状态。
然而,星星之火,已然点燃。
不过月余,便有来自剑南道、淮南道、河南道等地的数十名女子,持着当地官府的荐书或自荐信,风尘仆仆地抵达长安,前来芙蓉女学堂参加选拔。
她们之中,有家道中落的官宦之女,有经营有方的商贾千金,甚至还有几位是地方上有名的才女,皆因心怀对女子教化的理想,或渴望拥有一份能够自立的事业,而毅然前来。
林微亲自参与了选拔面试。
她看着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眼神中带着渴望与坚定的女子,心中充满了感动与希望。
她知道,这些人才是女学事业真正的基石。
选拔严格而公正,最终择优录取了三十人,成为芙蓉女学堂首批“官立女师”培训学员。
培训课程紧张而充实。
除了林微亲自讲授女学理念与教学方法,还邀请了狄仁杰等大儒讲授经史精要,邀请了宫中退休的女官讲授礼仪规范,甚至请来了户部的能吏讲解基础的民政与赋税知识,旨在培养学员们更广阔的视野和更实务的能力。
苏蕙、阿芜等书院原骨干,也将自己多年的教学与管理经验,倾囊相授。
学员们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她们之间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夜晚,学堂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那是她们在切磋学问,讨论如何将所学应用于家乡的女子教化之中。
与此同时,在阿芜的努力下,“女学联”也初步搭建起了框架,与江南几家颇有声望的私塾女学建立了联系,开始互通书信,交流教材和教学心得。
看着学堂内蓬勃的景象,看着那些迅速成长的女师学员,看着初步成型的交流网络,林微站在学堂最高处的阁楼上,凭栏远眺。
春风拂过,带来书院内桃李的芬芳。
她仿佛看到,这些经过精心培养的女师,如同饱满的种子,即将被撒向大唐的四面八方,在各自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芙蓉书院这点星星之火,终将形成燎原之势,照亮更多女子的前行之路。
前路依旧漫长,地方阻力、资金问题、观念冲突……种种困难依然存在。
但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与力量。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的身后,有女皇的支持,有裴远的守护,更有眼前这些充满活力的后继者,以及天下间无数默默期盼着的女子。
书院星火,已然亮起;燎原之势,不可阻挡。
她所要做的,便是守护好这火种,让它燃烧得更加旺盛,直至照亮整个大唐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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