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李凡是被一阵剧烈的绞痛给疼醒的。
不是心痛，而是胃痛。
饥饿像一头潜伏已久的野兽，在他昏睡时悄然苏醒，此刻正疯狂地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那种空洞、灼烧般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蜷缩起身体，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房梁上悬挂着的、布满蛛网的蜘蛛。
天已经大亮，惨白的光线从破损的窗纸透进来，将满屋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
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钻入鼻腔，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还活着。
这个念头闪过，带来的不是庆幸，而是更加深沉的绝望。
活着，就意味着要继续面对那二十万的天文数字，面对父亲危在旦夕的病情，面对自己一败涂地的人生。
“咕……咕噜……”
胃部的抗议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切，仿佛在催促他，控诉他。
李凡挣扎着从冰冷的木板床上坐起来，身体因为长时间的饥饿而变得虚弱无力，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他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站稳，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得找点东西吃。
哪怕只是一口，否则他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饿死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里。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再次走进了那间同样冰冷死寂的厨房。
昨天他已经找过一遍，但此刻，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进行着更加彻底、更加绝望的搜寻。
他拉开每一个吱呀作响的抽屉，翻开每一个布满灰尘的橱柜，甚至连灶台下的灰烬堆都用手扒拉了一遍。
什么都没有。
没有挂面，没有干粮，甚至连一撮盐巴都找不到。
这个家，就像他的人生一样，被掏空了，只剩下空洞和尘埃。
李凡无力地靠在灶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饥饿感像无数只蚂蚁，在他的血管里，在他的骨髓里，疯狂地爬行、撕咬。
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耳边也响起了嗡嗡的轰鸣声。
他不甘心。
就这么饿死吗？
像一条无人问津的野狗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座破败的老宅里？
不！
他不能死！
父亲还在医院等着他救命！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支撑着他，让他再次挺直了身体。
他的目光如同饿狼一般，死死地扫视着厨房里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墙角，那个曾经装满粮食，如今却空空如也的米缸，静静地立在那里。
李凡的目光落在了米缸旁边，那只被随意丢弃的、用来装米的破旧麻袋上。
麻袋瘪瘪地瘫在地上，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一把抓起麻袋，疯狂地抖动起来。
“哗啦……哗啦……”
灰尘和霉味弥漫开来，呛得他剧烈地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
然而，除了几粒干瘪的老鼠屎，什么都没有掉出来。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李凡的身体晃了晃，彻底脱力，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靠着米缸，仰着头，望着布满蛛网的屋顶，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而嘶哑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
笑声里充满了自嘲与悲凉。
想他李凡，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在城市里奋斗了三年，到头来，却连一粒米都找不到。
何其可笑！
何其可悲！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抖落麻袋的地面。
在厚厚的灰尘中，一个微小的、白色的东西，似乎反射了一丝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光。
李凡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开周围的灰尘。
那是一粒米。
一粒饱满、完整，甚至还带着一丝晶莹光泽的大米。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颗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珍珠，散发着微弱却致命的诱惑。
李凡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粒米，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就是它！
最后一粒米！
他伸出手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指尖的颤抖，轻轻地将那粒米拈了起来，捧在手心。
米粒的触感，微凉而坚硬，真实得让他想哭。
可下一秒，一股比饥饿更加强烈的屈辱和愤怒，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他的心底猛然喷涌而出！
一粒米！
老天爷，你是在耍我吗？
！
我李凡拼死拼活，最后就只配得到这一粒米？
！
刘菲菲的嘲讽，房东的驱赶，父亲那二十万的手术费，一幕幕，一声声，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脑海，与手中这粒米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它在嘲笑他的无能，在讥讽他的贫穷，在宣判他父亲的死刑！
“啊——！！！”
李凡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那声音嘶哑得如同被撕裂的破布。
他的双眼瞬间变得通红，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绷断。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环顾四周，寻找着一个可以发泄的目标。
然后，他看到了。
在堂屋的角落里，那个被他随手丢弃的，丑陋不堪的破瓦盆。
就是它！
一个和他一样，被遗弃，被嫌弃，一无是处的垃圾！
一股无名之火直冲天灵盖。
李凡攥紧了拳头，手心里那粒米硌得他生疼。
“去你妈的命运！”
“去你妈的老天爷！”
他歇斯底里地怒吼着，手臂猛地一扬，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那粒承载了他所有绝望、愤怒和不甘的米，狠狠地朝着那个破瓦盆弹了过去！
他不是在丢一粒米。
他是在丢弃自己那可悲的尊严，是在反抗这操蛋的命运！
“叮——”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脆响。
米粒划过一道微小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瓦盆之中，发出的声音，瞬间便被这空旷死寂的房间所吞没。
做完这一切，李凡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身体一软，顺着墙壁滑倒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眼前金星乱冒。
刚才那一下，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力气。
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愤怒和咆哮过后，留下的是更加深邃的空虚和疲惫。
他没有再去看那个破瓦盆一眼。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他临死前，一场毫无意义的疯狂发泄。
他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爬回了里屋，再次倒在了那张冰冷的木板床上。
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将他牢牢罩住，拖入深沉的黑暗之中。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彻底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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