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听着,最初的震惊渐渐被一种冰冷的荒谬感和透彻心扉的寒意所取代。她看着眼前这个端坐寒玉之上、如同神祇般冷漠分析利弊的男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他眼中,从来都只是一件有利用价值的工具。之前的契约是,现在的婚姻,更是。
“首辅大人算无遗策,”沈知微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嘲讽,“只是,您似乎忘了问最重要的一点——我,是否愿意?”
谢珩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他看着沈知微眼中那冰冷的抗拒和嘲讽,声音依旧平淡:“你当然可以拒绝。”
他操控寒玉蒲团,缓缓靠近沈知微一步。那股凛冽的寒意更加清晰,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
“拒绝之后呢?继续顶着‘特聘仵作’的身份,在赵无咎的窥伺、苏晚晴的暗算、幕后黑手的杀机中挣扎求生?等着陛下哪天疑心再起,一道密旨将你秘密处决?或者……被镇国公府寻个由头,‘病逝’于府中?”
他每说一句,沈知微的心就沉一分。他精准地戳中了她所有的软肋和恐惧。
“沈知微,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在这漩涡之中,个人的意愿,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生存,才有资格谈其他。”他顿了顿,声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诱惑的意味,“契约婚姻,仅为权宜之计,互取所需。待尘埃落定,真相大白,本辅可还你自由身,并予你足够安度余生的财富与庇护,远离这京都纷扰。届时,天高海阔,任尔逍遥。”
自由……财富……远离纷扰……
这几个字眼,如同黑暗中微弱的萤火,瞬间击中了沈知微内心深处最深的渴望。从穿越那一刻起,她就如同坠入蛛网的飞蛾,在阴谋与死亡的边缘挣扎求生。自由,对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谢珩精准地抓住了这一点。他开出的价码,冷酷,却极具诱惑力。用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换取至关重要的庇护、查案的便利、以及未来真正的自由。
巨大的挣扎在沈知微心中翻腾。理智告诉她,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甚至是唯一的选择。但情感上,那种被当作筹码、被彻底物化的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殉葬棺中的绝望黑暗,闪过太子胸腔内蠕动的恐怖蛊虫,闪过苏晚晴怨毒的巴掌,闪过赵无咎阴冷的警告,闪过皇帝混乱狂暴的心音……活下去!查明真相!获得自由!
再睁开眼时,所有的挣扎、屈辱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她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直视谢珩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
“好。”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我答应。但契约,必须重新拟定。”
谢珩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微光,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讲。”
沈知微挺直脊背,尽管在谢珩的威压下显得渺小,但气势却丝毫不弱:“第一,婚姻期限。需明确约定,至太子案真相大白、血月根源查明、或首辅大人认为危机解除之日止,最长不超过三年。到期无论结果如何,婚约自动解除,首辅大人需兑现承诺,还我自由,并提供足以保障余生无忧的财富与安全庇护。”“第二,夫妻义务。此婚姻仅为权宜之计,互不干涉对方私生活。无夫妻之实,无子嗣义务。在公开场合,我扮演好首辅夫人的角色,维护首辅府颜面。私下,双方互不打扰。”“第三,合作基础。查案期间,影阁需提供最大限度的情报、资源支持。我有权根据查案需要,调动影阁‘灰隼’级别人手,并随时向首辅大人汇报进展。首辅大人承诺共享与案件相关的、非核心机密信息。”“第四,安全保障。在契约婚姻期间,首辅大人需确保我的人身安全,抵御来自任何势力的物理威胁与构陷。若因查案遭遇不测,首辅大人需负责将我查获的关键线索公之于众,并……完成我未尽的复仇。”“第五,自由底线。契约终止后,首辅大人不得以任何理由、任何形式限制我的自由或追查我的下落。‘子母牵机引’必须解除,影鉴印记需抹除。”
她条理清晰,语速不快,却字字铿锵,将自己的底线和要求和盘托出。这不是恳求,而是谈判。
谢珩静静地听着,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寒玉平台的边缘。待她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星穹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穹顶星辉无声流转。
“可。”最终,他缓缓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除最后一点。‘子母牵机引’乃影阁核心约束,契约终止前无法解除,但本辅可立下魂誓,只要你不背叛契约核心条款(如泄露影阁机密、直接损害本辅核心利益),此引永不触发。影鉴印记,契约终止时自会抹除。”
沈知微心中权衡。魂誓在这个世界似乎具有极强的约束力。永不触发,等同于暂时安全。她点了点头:“可。”
“至于财富与庇护,”谢珩补充道,“本辅会予你黄金万两,大胤境内任意三座富庶城池的宅邸地契,以及……一份足以让你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安稳度日的‘新身份’文书。”
黄金万两!三座城池宅邸!新身份!这份“安家费”的丰厚程度,远超沈知微的预期!足以保障她几世无忧!谢珩的“诚意”,在冰冷的交易中,显得格外有分量。
“好。”沈知微再次点头。
“那么,”谢珩操控寒玉蒲团,回到平台前,指尖在光滑的玉面上划过。幽蓝的光芒再次汇聚,形成一份新的、闪烁着银白色字迹的契约文书,条款清晰罗列,正是沈知微方才提出的五项要求及谢珩的补充,冰冷得如同法律条文。“若无异议,便以血魂为契,烙印影鉴。”
文书末尾,依旧是两个空白的位置。
沈知微看着那冰冷的文字,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她上前一步,咬破食指指尖,将涌出的血珠,重重按在乙方的空白处!
血光一闪,灵魂烙印的悸动再次传来,但这一次,有了之前的经验,她紧守心神,生生抗住了那股冲击,只是脸色更白了几分。
谢珩同样以指尖沁出的淡金色血珠,烙印在甲方位置。
嗡!
平台上的光影契约瞬间没入虚空。同时,沈知微感到心脉深处的“子引”微微一颤,仿佛被添加了新的规则束缚。那块影阁仵作令也微微发热,背面的“仵”字旁边,悄然浮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代表“主母”权限的银色符文。
契约已成。一场冰冷的、明码标价的、以自由为目标的契约婚姻,在这片幽蓝的星穹寒殿中,尘埃落定。
“三日后,圣旨赐婚。”谢珩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宣告着这场交易的下一步,“做好‘首辅夫人’的准备。这深宫后院,可比殓房……凶险百倍。”
三日后,镇国公府。
压抑的气氛如同厚重的阴云,笼罩着整个府邸。正堂之内,楚怀安脸色铁青,端坐主位,握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继室沈氏坐在下首,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充满了震惊、愤怒和难以置信的扭曲。苏晚晴更是脸色煞白,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底的怨毒和疯狂。
“赐婚?!陛下竟然下旨,将那个贱婢……将沈知微赐婚给首辅谢珩做正妻?!”沈氏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刺耳,完全失了平日的端庄,“老爷!这……这怎么可能?!那贱婢何德何能?!她刚害得我们晚晴……”
“住口!”楚怀安猛地将茶杯掼在桌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茶水四溅!“圣旨已下!金口玉言!你想抗旨不成?!”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屈辱、愤怒,但更深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权衡。
圣旨的内容言犹在耳:“……镇国公府庶女沈知微,淑慎性成,勤勉柔顺,于太子案中协助首辅,克襄功勤,深得朕心。特赐婚于首辅谢珩为妻,以彰其德,以慰忠良……”
“淑慎性成?克襄功勤?”沈氏气得浑身发抖,“陛下……陛下这是被那贱婢和谢珩灌了什么迷魂汤?!”
“迷魂汤?”楚怀安冷笑一声,眼中充满了疲惫和深沉的算计,“这是陛下在敲打我们!也是在安抚谢珩!更是……彻底断了某些人的念想!”他的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苏晚晴。太子新丧,苏晚晴作为未亡人,身份尴尬。陛下此举,无疑是将国公府与太子妃彻底切割,绑上了首辅的战车!
“那……那我们怎么办?难道真要把那个棺材里爬出来的灾星、害死太子的祸水,风风光光嫁出去?还要叫她一声首辅夫人?”沈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不甘。
“不嫁?”楚怀安的声音如同寒冰,“你想让整个镇国公府给她陪葬吗?抗旨是什么罪名?得罪谢珩是什么下场?你担得起吗?!”
沈氏瞬间哑口无言,只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准备嫁妆!”楚怀安疲惫地闭上眼睛,挥了挥手,“按……按嫡女的规格,不,按最高规格准备!务必……体面!”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咬牙切齿。这份“体面”,是买国公府的平安,更是买一个未来可能攀附首辅的机会!尽管这机会,带着无比的屈辱。
“父亲!母亲!”苏晚晴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绝望,“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那个贱人……她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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