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气流依旧在无声地翻涌，如同亘古不变的灰色幕布。但禁地内的“空气”，却已截然不同。
那足以冻结时空、碾碎星辰的恐怖圣怒与悲恸，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通天教主身上沸腾翻滚的毁灭气息渐渐平复，只是那双深邃如渊的青色眼眸中，万古的寒冰已然彻底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灵魂都吸进去的疲惫，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的火星。
那火星，是愤怒，是不甘，是愧疚，更是一种被强行从漫长麻木中唤醒的、带着撕裂般痛楚的清醒。
压在张天身上的无形巨力骤然消失。
他像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冰冷的混沌顽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剧痛。口鼻溢出的鲜血在身下蜿蜒，染出刺目的暗红。但他心里，却有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在疯狂涌动——赌赢了！通天教主的心防，被他用最惨烈的现实和最诛心的质问，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混沌气流几个翻涌的瞬间，也许漫长得像一个纪元。那令人窒息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汝名？”
声音依旧淡漠，如同寒潭深水，却少了那份死寂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审视。这简单的两个字，却如同赦令，让张天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
“张天！”他挣扎着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有力，尽管喉咙里还带着血腥味，“我叫张天！张扬的张，天道的天！”他特意强调了“天道”二字，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通天那双复杂难言的眼眸。
“张天…”通天教主低语重复了一遍，声音在混沌中荡开微弱的涟漪。他目光落在张天身上那几乎不成人形的凄惨模样，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袖袍随意一拂。
一道温润如水、却又蕴含着无匹锋锐意蕴的青色剑气，如同初春的第一缕生机，瞬间没入张天体内。
“唔！”
张天浑身剧震！那感觉无法形容！如同亿万把细小的、带着盎然生机的剑，在他破碎的经脉、骨骼、脏腑中飞速穿梭、缝合、滋养！海眼折磨留下的阴寒怨毒被瞬间驱散，断裂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重塑！枯竭的丹田气海如同久旱逢甘霖，一丝微弱却精纯无比的能量迅速滋生流转！
仅仅几个呼吸，那濒死的重伤竟已好了七七八八！除了精神上的巨大疲惫和灵魂深处残留的恐惧，身体状态甚至比穿越前熬夜加班时还要好上几分！
圣人手段！逆天改命！张天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对洪荒顶级存在的力量有了最直观的认知。他立刻翻身，对着通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姿势是他能想到的最恭敬的那种）：“多谢教主救命之恩！再造之恩！”称呼还是教主，没敢立刻顺杆爬。
通天看着他行礼的笨拙姿态，眼中那丝疲惫似乎淡了些许，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情绪。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缓了几分：“汝之言论，大逆不道，离经叛道，句句皆可引来形神俱灭之劫。”
张天心头一紧。
“然…”通天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电，仿佛要穿透张天的灵魂，直视其本源，“却也…有几分歪理。几分…吾万载沉沦，亦不愿深究、不敢深究的…血淋淋的真相。”
他不再看张天，目光投向远处那巍峨冰冷、散发着至高无上威压的紫霄宫虚影，眼神深处，那丝微弱的火星猛地炽烈了一瞬，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不甘。
“汝言‘变数’。”通天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张天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冀，“言天道亦有疏漏。汝身负奇异，方才在海眼，能扰动封印核心；此刻，吾观汝身魂，似与天道规则有微妙隔阂，如水中之油，难以彻底相融。”
张天心头狂跳！金手指？体质特殊？这就是他能“吼”动圣人的原因？他强压激动，竖起耳朵。
通天教主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只有四道极其黯淡、残缺不全、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剑影，在他掌心上方无声地悬浮、沉浮。
剑影一出现，整个混沌禁地的气流都仿佛凝滞了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凶戾、破灭、斩断一切的恐怖气息弥漫开来，虽然微弱，却带着源自洪荒本源的至高锋芒！那气息充满了悲伤与不甘，如同被斩断肢体的太古凶兽，在无声地哀鸣！
张天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寒意让他汗毛倒竖！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诛…诛仙四剑碎片？！”
“不错。”通天教主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万载难消的刻骨恨意与痛楚，“阵图被夺，四剑本体于万仙阵中被四圣联手击碎，碎片崩落洪荒各处，或被镇压，或被秘藏。吾被禁于此，神念受天道枷锁重重压制，如陷泥沼，寻之…难如登天。”他的五指缓缓收拢，那四道残缺剑影也随之消散，但那弥漫的凶戾之气却久久不散。
他再次看向张天，目光灼灼，如同两道能洞穿虚妄的青色闪电：“汝身负‘奇异’，天道于汝如隔纱。吾传你洪荒基础引气法门与阵道初解，可能…以此感应吾之诛仙剑碎片散落之方位？”
轰！
张天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机会！天大的机会！拜师任务？主线线索？金手指验证场？三合一！
“能！必须能！”张天斩钉截铁，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他甚至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教主…不，师尊在上！弟子张天，必竭尽全力！”他毫不犹豫地改了称呼。都到这份上了，还不拜师等啥呢？通天没反对，那就是默认了！
通天眼中精光一闪，不再多言。并指如剑，隔空朝张天眉心一点！
嗡！
张天只觉得一股庞大而玄奥的信息流瞬间涌入识海！《上清引气诀》基础篇——如何感应、引导、炼化天地灵气（混沌气流）入体；《阵道初解》——最基础的符文认知、能量节点辨识、小型禁制原理。信息如同烙印，清晰无比。
“静心，感应。以吾所授，沟通天地，寻那破灭锋芒。”通天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识海中响起。
张天立刻盘膝坐下，五心朝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双眼，按照《上清引气诀》的法门，尝试去感应、捕捉周围灰紫色混沌气流中蕴含的能量。
晦涩！艰难！
洪荒的修炼法则与他现代人的思维模式格格不入。那些玄之又玄的“感应天地”、“气与神合”、“抱元守一”的描述，让他如同看天书。混沌气流狂暴而原始，能量属性驳杂混乱，根本不像小说里写的温顺灵气！
“不行…这样下去感应到猴年马月？”张天心中焦急。他灵光一闪，社畜的“实用主义”和“科学思维”再次占据上风。
“感应天地？不就是接收信号吗？灵气能量…不就是特殊频率的能量波吗？”他把自己的精神力想象成一台高精度的信号接收器，把《引气诀》的运转路线强行理解成一套复杂的“能量过滤和放大电路”！至于《阵道初解》里的符文？那不就是能量流动的节点和路径图？跟电路板上的电容电阻有啥区别？
这种近乎亵渎的“科学解构”念头一起，奇迹发生了！
他体内那微弱的上清灵力，竟然真的开始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又莫名“高效”的方式运转起来！精神力的“触角”不再漫无目的地发散，而是像雷达波一样，被他强行约束成一道道细微的“探测束”，按照他理解的“能量频率谱”，在狂暴的混沌气流中艰难地扫描着！
“能量节点…反馈信号…有了！”张天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向混沌深处一个极其遥远、极其模糊的方向！那个方向给他的感觉，如同在无尽的噪音背景中，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孤独、桀骜的…**“锋锐”信号**！那感觉，和刚才通天展示的诛仙剑碎片气息，隐隐呼应！
“那边！很微弱！但有种…很‘锋利’的孤独感？像是…陷在泥沼里的刀子？”张天激动地喊道，用他能想到的最贴切的比喻。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道堂皇、浩大、带着无上威严与冰冷审视意味的金色神念，如同九天之上垂落的探照光柱，毫无征兆地扫过这片紫霄宫边缘的混沌禁地！
这神念恢弘正大，充满了“秩序”与“天威”的意味，所过之处，狂暴的混沌气流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辉，变得“驯服”起来。它如同实质的触手，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细细地探查着这片区域的每一寸空间、每一缕能量波动！
元始天尊的神念！
张天瞬间头皮炸裂！全身血液都涌向头顶，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心脏！刚刚燃起的狂喜被瞬间浇灭！被发现了？！他感觉自己在这道神念下无所遁形，如同显微镜下的细菌！
千钧一发之际！
通天教主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他宽大的青色袖袍猛地一卷，如同垂天之云，瞬间将张天笼罩在内！
就在袖袍合拢的刹那，张天感觉那足以将他灵魂都冻结、看穿的恐怖神念，被一层薄如蝉翼、却坚韧无比的青色剑气屏障彻底隔绝在外！那剑气屏障带着通天独有的、破灭万法的意蕴，巧妙地模拟着周围混沌气流的“惰性”状态，如同最高明的伪装。
元始天尊的金色神念在通天袖袍形成的“伪装区域”外盘旋、逡巡，带着一丝疑惑与审视，如同猎鹰在搜寻躲藏的猎物。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煎熬。
张天蜷缩在通天袖袍的庇护下，大气不敢出，冷汗浸透了后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金色神念的冰冷与强大，那是足以主宰他生死的绝对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金色神念似乎并未发现异常，带着一丝不甘的意味，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最终消失在混沌深处。
恐怖的威压散去。
通天教主袖袍一展，张天重新暴露在混沌气流中，脸色苍白，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
“师…师尊…”张天声音还有些发颤，刚才那一瞬，他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圣人之威”，什么叫“蝼蚁之命”。
通天面色凝重，看着元始神念退去的方向，眼神冰冷：“元始…哼。”他转向惊魂未定的张天，“被动挨打，非长久之计。元始最重面皮，自诩‘天道正统’。其门下，亦多沽名钓誉之辈。”
张天闻言，脑中如同划过一道闪电！元始重面皮？天道正统？沽名钓誉？
一个在信息爆炸时代耳濡目染、深入骨髓的概念，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生！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脚下——刚才元始神念扫过时，他紧张得差点把手里下意识抓住的一块东西捏碎。
那是一块不起眼的、边缘参差不齐的黑色石头碎片，被混沌气流冲刷得异常光滑，表面隐隐有微弱的光晕流转，似乎蕴含着某种记录光影信息的特性——一块品质极低、蕴含微弱灵力的**留影石碎片**！
一个疯狂、大胆、极具颠覆性的念头，如同脱缰野马，瞬间冲垮了张天所有的恐惧！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贼亮贼亮，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激动地对通天教主说道：
“师尊！被动挨打不行！元始他们最在乎面皮和‘天道正统’…我们能不能…嗯…搞个‘洪荒直播间’？”
他举起手中那块毫不起眼的留影石碎片，如同举着一件绝世珍宝：
“把他们在封神之战里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把他们门下弟子欺凌弱小、仗势欺人的嘴脸！把他们打着‘天道’旗号干的那些龌龊勾当！全都记录下来！然后…广而告之！让整个洪荒万灵都看清楚，他们所谓的‘天道正统’，皮袍下面藏着什么！”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舆论的刀子，有时候比诛仙剑还锋利！”张天越说越兴奋，唾沫横飞，仿佛已经看到了元始天尊气急败坏的样子。
通天教主：“……”
这位经历了开天辟地、万仙来朝、道统覆灭、万载囚禁的截教圣人，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刚刚死里逃生、却立刻想出如此“离经叛道”、“匪夷所思”主意的便宜徒弟，看着他手里那块破石头和他眼中贼亮的光芒，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明显的、近乎**错愕**的表情。
混沌气流无声翻涌，似乎在为这个即将颠覆洪荒格局的疯狂念头，奏响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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