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的雪,下了整整一夜。清晨时分,天地间一片素裹,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朱门高墙,也掩盖了这座权力心脏之下涌动的污浊与血腥。然而,这洁白无瑕的表象,却压不住从西北方向滚滚而来的、带着血腥与绝望的烽烟。
“报——!西北八百里加急——!!”
凄厉的嘶吼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一骑浑身浴血、几乎与座下同样口吐白沫的驿马融为一体的信使,如同从地狱中冲出的恶鬼,疯狂地撞开朱雀门,马蹄踏碎宫道上的积雪和薄冰,留下触目惊心的泥泞与血痕!守门的金吾卫甚至来不及阻拦,那驿马已带着濒死的哀鸣,一头栽倒在紫宸殿前宽阔的广场上!
信使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重重砸在冰冷的金砖上,滚了几滚,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只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他死死攥着怀中那个用火漆密封、插着三根染血雉羽的铜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那紧闭的、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殿门发出不成调的嘶嚎:
“朔方…危…危…危…!”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头一歪,气绝身亡!鲜血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来,在洁白的雪地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殿门轰然打开!当值的禁军统领脸色煞白地冲出来,看到眼前惨烈的一幕,瞳孔骤缩!他颤抖着手,掰开信使那僵硬冰冷的手指,取出那沾满鲜血和泥土的铜筒,甚至来不及擦拭,便转身狂奔入殿!
“陛下!西北!西北八百里加急!信使…力竭而亡!”统领扑跪在冰冷的金砖上,高高举起那染血的铜筒,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紫宸殿内,气氛原本就因麟王认罪、苏家下狱、云家调兵等一连串事件而压抑紧绷。此刻,这血染的急报和信使的惨死,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死寂!
皇帝萧启元霍然从龙椅上站起!他今日未穿龙袍,只一身明黄常服,脸色却比殿外的积雪更加惨白阴沉。他死死盯着那染血的铜筒,鹰隼般的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呈上来!”萧启元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帝王的威压,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王德福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下丹陛,从禁军统领手中接过铜筒,用颤抖的手刮去火漆,取出里面同样被血浸透大半的绢帛战报,双手捧到御案前。
萧启元一把抓过!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狠狠刮过那被鲜血模糊、字迹却依旧力透纸背、如同垂死挣扎的绝笔:
“臣朔方镇守将崔猛泣血顿首!
柔然左贤王阿史那契骨亲率本部精骑三万,汇合仆从部落逾五万,合围朔方!敌寇狡诈凶残,驱我大胤边民数千为前驱,填壕攻城!我军不忍射杀同胞,束手束脚,外围三寨(黑石寨、鹰嘴崖、饮马川)苦战三日,终因寡不敌众,尽数陷落!副将赵武、参将李彪等十七员将校战死!士卒伤亡逾万!
敌寇得势,攻势更烈!以投石车日夜轰击城墙,北门、西门多处坍塌!臣亲率亲卫死战堵缺,身被七创,幸得将士用命,暂退敌锋!然城中箭矢殆尽!火油滚木十不存一!粮仓…粮仓已空三日!将士每日仅以稀粥半碗果腹!伤兵无药,哀嚎盈野!冻饿而死者日增!
柔然人于城下筑京观,耀武扬威!更射入劝降书,言…言三日内不降,破城之日,鸡犬不留!
朔方乃西北门户,一旦失守,河西、陇右门户洞开,柔然铁骑可长驱直入,直逼关中!臣等…臣等已抱必死之心,与城共存亡!然…然城中百姓十余万,将士袍泽数万…臣…愧对陛下!愧对黎民!
朔方危在旦夕!恳请陛下速发援军!速运粮草!迟恐…迟恐社稷倾覆矣!
崔猛绝笔!”
战报末尾,“危在旦夕”四个字,被鲜血染得猩红刺目,如同泣血的控诉,狠狠砸在萧启元的眼前!
“噗——!”
萧启元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眼前一黑,身体剧烈一晃,差点栽倒!他死死抓住御案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惨白!那染血的绢帛从他颤抖的手中飘然滑落,如同折翼的蝴蝶,跌落在冰冷刺目的金砖之上。
“陛下!”殿内群臣失声惊呼,王德福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冲上来搀扶。
“滚开!”萧启元猛地挥开王德福,强行站直身体,胸口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如血!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份如同催命符的战报,只觉得一股焚天灭地的怒火和冰冷的恐惧交织着,几乎要将他撕裂!
八万敌军!驱民攻城!三寨尽失!主将重伤!箭尽粮绝!危在旦夕!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朔方若失,西北门户洞开!柔然铁骑便可饮马渭水,兵锋直指帝京!这绝不是危言耸听!这是亡国之危!
“废物!都是废物!”萧启元如同受伤的困兽,猛地抓起御案上的白玉镇纸,狠狠砸在地上!价值连城的玉器瞬间粉身碎骨!“崔猛!你守的什么城?!八万?!柔然哪来的八万大军?!朕的边军呢?!朕的斥候呢?!都是瞎子聋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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