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晨钟撞破青冥宗的薄雾时，苏蘅正蹲在试剑台边调整引星枝的握法。
木剑在掌心震得发烫，像有活物在顺着指缝往血管里钻，腕间金纹随着心跳一跳一跳，连带着心口都泛起灼热的痒。
苏师姐！小桃端着的药碗差点泼出来，赵长老说第二轮比试要开始了，您怎么还在这儿——她的话尾突然顿住，目光落在苏蘅脚边。
引星枝被苏蘅斜斜插入两块青石板的缝隙里。
金纹从她腕间蜿蜒而出，顺着木剑的纹路爬上石面，在晨光里拉出一道淡金色的细线，像活的灵脉般钻进试剑台下方。
苏蘅垂眸盯着那线金芒，喉结动了动。
昨夜换命时钻进体内的深褐结晶此刻正顺着金纹往心口涌，每动一下都像被火炭烙着，但比起疼，更多是一种熟悉的、类似归家的热流。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另一只手按在石面上，触感冰凉，却有细微的震颤透过掌心传来，像是地脉在呼吸。
苏蘅！
赵长老的声音像根银针扎破晨雾。
苏蘅猛地收回手，金纹唰地缩回腕间，引星枝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她抬头时，正看见赵长老站在试剑台高处，脖颈那截断裂的锁链在风里晃荡，深褐结晶在锁骨处闪着幽光。
第二轮比试，引灵入阵。赵长老的声音比往常更哑，他指了指试剑台后五座斑驳古碑，外门弟子需选择其一，以自身灵息激活碑内残留灵脉。
能引出灵流者，入内门；引不出......他扫过人群，去杂役峰扫三个月落叶。
台下立刻响起抽气声。
苏蘅眯起眼——那五座古碑她昨日扫试剑台时见过，最左边那座连碑头都缺了半块，石面爬满蛛网似的裂痕，其余四座虽完整些，也都蒙着层灰扑扑的死气。
我选玄冰碑。
周鸣的声音像把淬了冰的剑。
这位内门代传弟子穿着月白剑袍，腰悬的惊鸿剑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大步走到最右边那座最高大的古碑前，掌心按上碑面时，指尖灵息腾起幽蓝火焰——那是青冥宗内门心法寒渊诀的标志。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可预想中的灵光并没有亮起。
玄冰碑石面只晃了晃，便重新沉回死灰。
周鸣的指尖颤了颤，又加了三分力，额角青筋凸起，连剑袍都被冷汗浸透。
不可能。他突然抬头，眼睛红得像要滴血，玄冰碑是初代长老用千年寒玉所铸，灵脉不可能断——
断了就是断了。赵长老的声音像块冷铁，灵脉枯荣本就无常。
周鸣踉跄后退半步，惊鸿剑当啷砸在地上。
他望着自己发抖的手，喉结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攥紧了袖口。
未时的日头爬上试剑台中央时，苏蘅站在了那座残碑前。
她能听见金纹在腕间嗡鸣，像在催促她靠近。
残碑的裂痕里嵌着细碎的碎石，碑身布满被利器划过的痕迹，最下方还刻着半行模糊的小字，像是归元锁...
苏蘅，你疯了？小桃拽住她的袖子，这碑连名字都没有，赵长老说它早该埋了——
苏蘅轻轻掰开小桃的手。
她能感觉到金纹正顺着血管往指尖涌，掌心烫得惊人。
当她的手贴上碑面的瞬间，石缝里突然窜起一道细弱的金光——是金纹！
它们顺着碑身的裂痕游走，像活了般钻进碑底，原本死气沉沉的残碑竟泛起淡青色的微光。
灵流！
不知谁喊了一声。
全场瞬间炸了锅。
外门弟子们挤作一团，内门长老们也纷纷离座。
赵长老踉跄着扶住石桌，瞳孔缩成针尖：不可能......这碑被蚀脉粉浸了三百年，灵脉早该烂成渣了......
苏蘅却听不见这些。
她盯着碑面，能清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金纹往身体里钻——不是灵息，更像是某种记忆。
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白发老者将剑刺入碑心，血珠溅在归元二字上；漫天星斗落在碑顶，有个穿玄色道袍的身影背对着她，手腕上的守劫印发出与金纹同频的光。
你可知那碑底封着什么？
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蘅惊得转身，正撞进墨砚的目光里。
他今日没穿客卿的月白锦袍，换了件玄色短打，腰间悬着柄无鞘的铁剑。
晨光里，他腕间的守劫印若隐若现，与苏蘅的金纹隔着半尺空气，泛起同样的金光。
归元碑。墨砚指尖轻叩碑底，初代掌教用它镇压蚀脉粉的反噬。
蚀脉粉能绞碎灵脉，但......他看向苏蘅腕间的金纹，你的溯光体，偏偏能唤醒被绞碎的灵脉。
苏蘅的呼吸陡然一滞。
七世前侯府雨夜的烛火、五世前妖界雪夜的符纸、昨夜交握时他掌心的薄茧，所有碎片突然串成一线。
她张了张嘴，却被戌时的钟声打断。
北斗七星不知何时升上天空。
星光像碎银般落下来，正好照在引星枝顶端。
苏蘅顺着光看过去，残碑的裂痕里竟浮现出一行铭文：九锁归元，溯光归位。
原来......周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跪在了地上，惊鸿剑扔在脚边，不是我不够强......是规则错了。他抬头看向苏蘅，眼里的傲气像被水冲散的墨，是规则......容不下真正该被看见的人。
苏蘅望着他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七世前自己跪在侯府祠堂时，也是这样望着谢砚——那时的谢砚，眼里也有这样破碎的光。
夜风渐起时，引星枝在她掌心轻轻震颤。
苏蘅低头，看见木剑纹路里的金纹比以往更亮，像有什么在深处蠢蠢欲动。
她望向北斗七星的方向，听见体内传来极轻的咔一声，像是某种封印，终于松动了。
子夜的风卷着露水漫过试剑台时，引星枝突然在苏蘅怀里剧烈震动。
她猛地抬头，正看见北斗七星悬在正空，星芒连成一条金线，直直落向残碑顶端——那里的归元二字，正在黑暗里发出灼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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