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裹着月光漫进靖王府时,姜九黎的鞋尖还沾着些青杏的汁水——方才那小娃娃塞桂花糕时,怀里的青杏掉了两颗,她弯腰去捡,沾了满手的酸香。
“阿桃,把披风收了。”她解下谢危的沉水香大氅,转手递给候在廊下的侍女,目光却落在廊柱旁那个清瘦身影上。
谢危的玄色大氅被风掀得翻卷,腰间罗盘在灯笼下泛着冷光,像块淬了霜的玉。
他眼角那道刀疤在暖黄的光晕里淡了些,却仍让姜九黎想起白日里百姓说的“靖王面如鬼煞”——可此刻他垂着眼看她,眼尾的疤倒像被揉碎的墨,只余三分温柔。
“饿了?”谢危伸手接过大氅,指尖若有似无擦过她手背。
姜九黎突然想起方才触碰他手腕时看见的因果:今夜子时他会替她擦符纸上的手汗。
她喉间滚过一丝甜,把半块桂花糕拍进他掌心:“阿福说银耳羹煨在暖阁。”
谢危低头看那沾着芝麻的糕点,又抬头看她。
他的指节因常年握罗盘有些发白,却极轻地捏着那半块糕,像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今日在街头替苏清婉解围,百姓都记着你的好。”他引着她往暖阁走,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格外清晰,“只是——”
“国公女不会罢休。”姜九黎接口,袖中平安符被她攥得发皱。
白日里她替老妇人算完子女缘,余光瞥见街角有个穿月白襦裙的身影——那是国公府三姑娘的贴身丫鬟,昨日还跟着主子来卦摊前冷嘲热讽。
她摸了摸发间木簪,那是今早谢危让人从库房翻出的老物件,刻着极小的凤纹,“我明日还要去卦摊。”
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阿桃捧着银盅进来时,银耳羹的甜香混着沉水香漫开。
谢危接过银盅吹了吹,递到她唇边:“冥凰的人已盯着国公府。”他的拇指蹭过她沾着芝麻的嘴角,“你只消做你想做的事。”
姜九黎喝了一口,甜得舌尖发颤。
她望着谢危垂落的眼睫,突然伸手按住他腰间的罗盘:“那东西……”
“是前世害你的那方?”谢危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罗盘传到她指尖,“等破了七杀局,我烧给你。”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你说过要改我的命,我信你。”
这夜姜九黎睡得极沉,连阿桃替她拔下木簪时都未察觉。
第二日卯时,她踩着晨露到卦摊,远远便听见人声鼎沸——昨日那棵老槐树下挤了里三层外三层,有提菜篮的妇人,背药箱的郎中,甚至还有穿锦缎的公子哥儿。
“姜娘子!”“靖王妃!”
此起彼伏的唤声里,姜九黎看见阿桃正踮脚收摊子,竹筐里的符纸被摸得卷了边。
她刚要上前,眼角忽然扫到人群后排——那抹湖蓝裙角她昨日在国公府门前见过,是国公女身边的二等丫鬟。
“这位娘子,可要算一卦?”姜九黎坐定,指尖摩挲着签筒。
人群自动让出条道,穿海棠红襦裙的女子款步上前。
她鬓边插着东珠步摇,腕上翡翠镯子碰出清脆声响,偏要做出副普通民女的模样:“小妇人近日总梦见枯井,求娘子解个签。”
姜九黎接过她递来的铜钱,指尖刚触到那枚开元通宝,眼前便闪过三日因果:这女子今夜会在茶楼与人密谈,案上摆着写满“邪术”的纸条;明日子时,她的丫鬟会往卦摊泼黑狗血;后日辰时……
她垂眸掩住眼底冷光,摇了摇签筒。
一根竹签“咔”地跳出,落地时发出闷响——是下下签。
“枯井者,困也。”姜九黎拾起竹签,“娘子近日恐有小人构陷,需得远离是非。”她抬眼看向女子,见她耳尖瞬间泛红,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过——”她突然笑了,“若能多积善缘,倒也能转圜。”
女子捏着签纸的手在发抖,强撑着福了福身:“谢娘子指点。”她转身时,步摇上的东珠撞在鬓角,发出细碎的响。
姜九黎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对阿桃道:“去买两斤桂花糖,分给昨日那几个送青杏的娃娃。”
午后的风裹着谣言卷来。
“听说姜娘子的符纸是用尸油画的!”“我家隔壁婶子说,她算卦时看见鬼火!”
姜九黎坐在卦摊后,看着几个面生的妇人扯着嗓子喊,嘴角反而勾了勾。
她摸出袖中记着因果的小本——今早替卖菜的张婶算完姻缘,她看见张婶的儿子今晚会在茶楼说书;替绣娘李姐解了胎气,李姐的丈夫会在街角卖糖葫芦。
“张婶,您昨日说小儿子在京城考了秀才?”她提高声音,“让他来替我说说,我算的姻缘准不准?”
“李姐!”她又转向人群,“您那胎气顺了后,绣的并蒂莲可卖了好价钱?”
人群忽然静了。
张婶挤到最前面,拍着大腿道:“我家狗蛋前日还捎信说,和那姑娘定了亲!姜娘子的签,准得很!”李姐举着刚绣好的鸳鸯帕子:“我这帕子被贵夫人买走,赚了五两银子!哪来的邪术?”
谣言像被戳破的泡,“啪”地散了。
日头西斜时,姜九黎收拾卦摊,竹筐里多了半袋红枣、一捆艾草,还有个小布包——打开看,是把新刻的木簪,雕着比昨日更精致的凤纹。
“王爷让暗卫送来的。”阿桃抱着符纸,眼睛亮晶晶的,“说木簪易断,这把用的是千年檀木。”
姜九黎摸着木簪,檀香混着晚风钻进鼻尖。
她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听见几个妇人小声道:“明日我带表嫂来算……”
回到王府时,月上柳梢。
谢危在暖阁等她,案上摆着摊开的罗盘,旁边压着张纸——是她白日里画的平安符,墨迹已干,边缘有被擦拭过的痕迹。
“今日辛苦了。”谢危替她揉着发酸的肩,“国公女派了三个暗桩,都被冥凰截了。”他凑到她耳边,声音低哑,“明日……”
姜九黎转头看他,见他眼底闪过促狭的光。
她突然想起今日因果里未看完的片段——后日辰时,谢危会在罗盘前坐整夜。
可此刻他的温度透过衣襟传来,让她莫名安心。
“明日?”她故意挑眉。
谢危笑着替她别上新木簪,指尖扫过她耳垂:“明日卦摊,我让人送两箱新符纸。”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是……”
姜九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月光下,王府朱门外来来往往的百姓仍未散去,有几个举着灯笼,似乎在等明日的卦摊。
她忽然笑了。
第二日清晨的阳光里,姜九黎踩着露水走向卦摊时,远远便听见更响亮的人声——比昨日更多的百姓挤在老槐树下,有人举着新摘的桃花,有人抱着自家烤的枣糕,连那几个昨日喊谣言的妇人都缩在人群最后,手里攥着香烛。
而在人群最前排,立着个穿玄色大氅的身影。
他腰间罗盘泛着冷光,却偏要替她扶着卦摊的竹帘,眼角刀疤在晨光里软成一片。
“娘子。”谢危转头看她,眼底的暗潮被阳光揉碎,“今日,该我替你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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