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林昭昭的肺里。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玻璃碎屑般的刺痛。
那张轻飘飘的泛黄纸条,此刻在她掌心却重如山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鲜血和烙铁刻上去的——苍梧旧墟,血月将至。
破碎的画面仍在她脑中疯狂回响,母亲决绝的背影,周砚那张被阴影扭曲的、充满贪婪与嘲弄的脸,还有那句冰冷刺骨的诅咒——“‘逆命者’的命运早已注定。”
原来,那不是意外。
不是一场简单的工地事故,不是命运无常的玩笑。
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一场围绕着她所不理解的秘密展开的血腥献祭。
她的母亲,那个总是在她睡前哼着温柔小调的女人,是一个孤独的守护者,一个为了保护她、保护某个巨大秘密而倒在黎明前的英雄。
“他……是谁?”林昭昭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像是从生锈的铁管中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腥味。
她没有抬头,目光死死钉在那张纸条上,仿佛要将那八个字看穿,看透背后隐藏的所有阴谋与绝望。
顾承的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了整个空间。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上前,伸手想要关掉那台还在嗡嗡作响的仪器。
可他的指尖刚一触碰到开关,整个实验室的灯光便如同受惊的兽群,开始疯狂地明灭不定。
电流的“滋滋”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尖锐刺耳,敲打着两人早已绷紧的神经。
镜面,那面映出过母亲虚影的特制镜面,再一次泛起了涟漪。
但这一次,没有清晰的影像,只有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雾在其中翻滚、冲撞,仿佛有无数怨魂在里面挣扎嘶吼。
一股令人作呕的寒气从中渗透出来,比刚才的幻境更加真实,更加刺骨。
“别碰它!”顾承猛地缩回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能量场还没有稳定下来……不,是它在主动干扰这里的磁场。”
林昭昭终于抬起头,那双曾被迷茫和恐惧占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火焰。
她看着那团黑雾,就像看着杀母的仇人。
“周砚,是他,对不对?”她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一个她刚刚用母亲的牺牲换来的事实。
顾承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绕开仪器,走到林昭昭面前,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是。他是‘逆命者’这一代的领袖。一个试图撬动世界法则,逆转因果的疯子。”
“逆命者……”林昭昭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舌尖泛起苦涩,“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心境之钥’又是什么?我母亲……她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砸向顾承。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为母亲的死正名的理由,一个能支撑她走下去的目标。
“我所知道的,也来自于家族的残篇断简。”顾承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在提防着某些看不见的窃听者,“传说,世界是由无数种可能性构成的,我们走的每一条路,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会通往一个既定的‘果’。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但有一群人,他们不甘于这种注定,他们相信可以通过某种仪式,打开一扇名为‘逆命之门’的禁忌之门,回到命运的初始节点,从而篡改现实,抹掉他们不想要的结果,得到他们想要的一切。”
他的话让林昭昭感到一阵眩晕。
这已经超出了她过去二十年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
“这太疯狂了……”
“是疯狂,但他们信了上千年。”顾承的眼神变得悠远而沉痛,“而打开‘逆命之门’,需要一把钥匙。这把钥匙并非实体,它更像是一种权限,一种概念的集合体,被称为‘心境之钥’。它散落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以不同的形态存在。你母亲守护的,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块核心碎片。”
林昭昭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
那里空空如也,但她能感觉到,那枚从小戴到大的玉佩,那温润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上。
原来,那不仅仅是母亲的遗物,更是她留下的武器和……枷锁。
“周砚以为,你母亲在临死前彻底摧毁了那块碎片。”顾承看着她,目光灼灼,“但现在看来,她没有。她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将它封印了,甚至……可能就藏在你的身上,用你的‘阴阳眼’作为掩护。”
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周砚的人会找到她,为什么她会看到那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为什么这块青铜板会让她看到过去。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一个由母亲用生命构筑的堡垒。
实验室的灯光终于在最后一次剧烈的闪烁后,恢复了稳定。
镜面上的黑雾也悄然散去,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寒意和那张纸条,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苍梧旧墟……”顾承的视线落回到纸条上,眉头紧锁,“这是个早就被废弃的地方,在圈子里被称为‘离忘川最近的地方’。传说那里的地脉极其特殊,空间壁垒薄弱,尤其是在‘血月’之夜。”
“血月将至……”林昭昭轻声念着,她似乎能看到一轮巨大的、妖异的红色月亮高悬天际,将清冷的光辉洒向一座死寂的废墟。
那将是舞台,是战场,是她与周砚的宿命对决之地。
“他是在引诱我过去。”林昭昭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他知道钥匙的线索在我这里,或者说,我就是线索。他需要我,去帮他找到剩下的部分,或者,用我来完成他开启‘逆命之门’的最后仪式。”
顾承看着她,眼中的担忧被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所取代。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承受了如此巨大的冲击,她非但没有崩溃,反而以惊人的速度冷静下来,理清了头绪。
她身体里流淌的,确实是那位守护者的血液。
“昭昭,这很危险。周砚的准备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充分。”
“我知道。”林昭昭将那张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口袋,动作沉稳而坚定,仿佛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但我别无选择。这不是从我触碰那道虚影开始的,而是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我躲不掉。”
她转过身,走向实验室的门口,脚步没有丝毫的犹豫。
过去的二十多年,她一直活在母亲编织的温暖谎言里,像个被蒙住眼睛的孩子。
而现在,眼罩被最残忍的方式扯下,她看到了世界的真相,也看到了自己必须走的路。
“我妈没能完成的事,我来。”她停在门口,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实验室,“他想逆转命运?那我就让他看看,我这个被他视为棋子的人,会走出怎样的命运。”
说完,她拉开门,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走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顾承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拐角的身影,许久没有动弹。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有些怯懦、对世界充满不解的林昭昭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手握宿命钥匙的复仇者。
林昭昭快步走下楼梯,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让她更加清醒。
她没有回家,家已经不再是安全的港湾。
她的脑海中,一幅清晰的蓝图正在缓缓展开。
周砚在布局,她也必须有自己的计划。
她需要力量,需要筹码。
她的手下意识地探入另一个口袋,那里放着她从古玩市场淘来的那块青边八角铜板。
它冰冷的质感,此刻却像一团燃烧的炭火,提醒着她所拥有的独特能力。
这是她窥探过去的眼睛。
然后,是母亲留下的那枚玉佩。
她以为它只是个念想,在混乱中遗失了。
但现在想来,它一定还在。
母亲那么缜密的人,绝不会让如此重要的东西轻易消失。
它一定被藏在某个安全、但只有她才能找到的地方。
那是“心境之钥”的残片,是她对抗周砚最核心的武器。
青铜板,是回溯真相的媒介。
玉佩残片,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这两样东西,是母亲留给她最后的遗产,也是她踏上苍梧旧墟之路的全部依仗。
时间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血色的月亮正在升起。
在那座被遗忘的废墟之上,一场跨越两代人的战争,即将拉开序幕。
林昭昭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让她感到无比的真实。
寻找,整理,然后出发。
她脑中只剩下这几个词。
她母亲的故事已经结束,而她的,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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