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听着我们讲这些话,没有丝毫兴趣,打了个哈欠说:“有劳大王茶水相待,时间不早了,愿早发慈悲,护送我等西去,佛祖面前必不忘颂扬大王护法之功。”
黄沙大王道:“唐长老不必急躁,今日天色已晚,人困马乏,不妨暂且在舍下安息,明日一早再走不迟。”
不等老唐推辞,便吩咐下人准备房间,安排饮食。老唐见那大王有如此手段,先是惧了三分,不得不由他。
几人正在说话间,忽听空中有人叫唤:“黄沙大王出来接旨!”
那大王听得这言语,吃了一惊,脸色有些难看,慌忙站起,急匆匆向外便走。狼精见状也跟着往屋外走。
我们师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赶紧跟着走出去。
只见半空中有一黄金力士,手中抱着一个令旗,横眉怒目,甚是威严。
那大王和狼精见了黄金力士,马上跪在尘埃,仿佛待宰羔羊一般。
力士高声道:“佛爷有令,着你速速前去,有话问你。”
说罢也不管地上的人,径直转身飞走了。
大王站起身,对我们说:“本来想与诸位秉烛夜谈,不想父亲召唤,不得不去,你们暂且歇息,我去去就来。”
说罢与狼精化作一道金光,往远处奔去了。
我有些纳闷,便问八戒:“看那大王急匆匆的,是谁找他?”
八戒说:“我听那力士说是佛爷找,黄沙大王又说是他父亲。”
“佛爷?哪个佛爷?佛爷怎么会有孩子?”
“那谁知道?”
“待我跟上去打探一下,八戒,你好生看护师父,不要再出差错。”
八戒嘟哝着说:“什么叫‘再’?”
我纵起筋斗云,时间不长就追上了黄沙大王和狼精,只见他俩低着头只管奋力前行,我便偷个懒,搭个顺风车,变了个蚂蚁附在大王脖领处,看看他们去哪里。
时间不长,来到一座高山前,在那山凹里隐藏着一座禅院,只听得里边钟磬悠扬,又见那香烟缥缈,二人降落地面,整整衣冠,沿着甬道往里面走。
走过几道山门,来到后堂,有一老道人居中而坐,四个年轻道人在两厢侍立着。
那黄沙大王和狼精进得门来,双膝跪倒,拜了三拜,老道人叫他们平身。
只听黄沙大王说:“父亲,一向可安好?”
老者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黄沙大王又鞠躬向那四个年轻道人拜了拜,说:“诸位兄长安康。”
那四位动也未动,也不理他。
我有些纳闷:这位老者不是灵吉菩萨吗?怎么是黄沙大王的父亲?看那四位年轻道人,个个身材修长,面如冠玉,道貌岸然,仿佛天神一样的人物,怎么与身材矮小、面容猥琐的黄沙大王成了弟兄?
灵吉菩萨说:“刚才见你道场尘沙飞扬,所为何来?”
黄沙大王垂手侍立,答道:“回禀父亲,我那道场本来平静如常,因唐三藏师徒取经路过,不知何故误闯沙阵,惊起石龙作怪,辛亏孩儿及时发现,将三人一马全部救出,才免出一场祸事。”
灵吉菩萨道:“原来如此,那唐僧乃如来佛祖第二弟子金蝉长老投胎转世,本次西天取经是奉了如来敕命,既然到了你处,你就要好好招待。但是夜长梦多,不能让取经团队在咱们这里出了岔子,耽误了佛祖的大事咱们谁也担待不起。今天夜里就要护送他们西去。”
“是,孩儿明白,已经安排好了。”
“嗯。这些天你的禅定功夫练得怎么样了?”
黄沙大王思虑再三不知如何作答,但是又不能不说,于是小心试探着说道:“父亲,孩儿每日里勤加苦练,但是枯坐道场,无有什么大的长进,虽有顿悟,也脱不了野狐禅。”。
灵吉有点生气了,训斥道:“哼!看你心浮气躁,目光犹疑,就知道你必定是没有用功!想不到你在想这个!你知不知道?佛心本性,本自具足,不假外持!只要练就禅定功夫,就能解脱生死,融摄万法,切不可琢磨些歪门邪道!”
那几个兄弟见黄沙大王受训斥,各各脸上便有得意之色。
“最近那些石龙练得怎么样了?”,灵吉又问。
“已经练了四条,只待晾干晒成粉末,便可交割。”
灵吉道:“到年底须给西天供奉十条,现在已经快立秋了,怎么才有四条?”
黄沙大王赶紧说:“是,我下来抓紧时间,一定保证工期,即便是吸干我身上的血,也在所不惜。”
灵吉道:“这倒也是说过了。不过别忘了,你本来在灵山脚下修行,大有前途,不想你竟然偷取琉璃盏内清油,被金刚拿住,佛祖看在我的情面上才饶了你,能给你一片清净之地,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你要知恩图报!虽然练虫辛苦,也算是将功赎罪,不要再玷辱我家门声誉。”
黄沙大王诺诺而退,驾云回到自己的黄风洞,进了内室,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狼精见他心事重重,便觉得是个机会,仗着胆子说:“大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黄风大王道:“咱们虽说形似主仆,但义同兄弟,有什么话你尽管将来,顾虑什么!”
狼精一笑说:“话虽如此,但是疏不间亲,有些过头的话,说了又怕你怪罪。”
黄风大王说:“你我都是爽快人,莫要如此吞吞吐吐的,直说无妨。”
狼精说:“那好,我就说了。我听说大王盗取精油一事是另有隐情,有人说您在西天偶得一本佛经,被如来发觉,他不想声张,所以才让您受此污名。”
黄沙大王一惊,抬起头盯着狼精说:“你听谁说的?”
狼精没有回答,又问:“敢问大王,那是本什么经?”
黄沙大王道:“其实也没什么,此经唤做《兜沙经》,说的是千佛并存,凡有灵性者皆可成佛。书中说,凡有国土,皆有一佛,凡有十亿佛,皆与诸菩萨共坐十亿国土,诸天人民,皆悉见佛。”
狼精道:“这就对了!佛经既然如此说了,您还客气什么呢?大王法力高强,有再造时空之能,何不开辟一国土,称王称霸,何必在此窝窝囊囊,唯唯诺诺的,每日里捉坎填离,烧鼎炼丹,为他人做一世奴才?”
一番话把黄沙大王惊得差点没有从椅子上掉下来,赶紧出门看了看,又回到屋内,小声说道:“贤弟,切莫胡言乱语!此番话若被佛爷知道,我也保不得你!”
狼精哈哈一笑:“哥哥,何必效小女子形状!你还被蒙在鼓里呢!”
黄沙大王说:“哦?此话怎讲?”
狼精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偷书之事佛祖如何得知?”
“你说的是,我也奇怪。”
“我没猜错的话,正是令尊。”
黄沙大王脸色一沉:“不要胡说八道,我父亲如何会害我!”
狼精赶紧跪下道:“哥哥宅心仁厚,当然不会有此恶念,但是人心叵测,实难预料。你想想,你父亲和兄弟们为何不在灵山却在荒郊野外修行?他们受何香火?衣食如何供应?”
黄沙大王也是个通灵得道的,听得此言,低头不语。半晌方说:“你起来吧,贤弟所言,愚兄早就想过,但是你我有多大道行,敢决裂沙门,与天下为敌?”
狼精起身道:“哥哥何必如此懦弱?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事情虽难,此番却是个天大的机会。”
“机会何在?”
“佛爷不是说了么,唐僧乃如来佛祖第二弟子金蝉长老投胎转世,本次西去是奉了如来敕命,到西天拜佛求经,名义上为的是佛法东传,教化那南赡部洲众生,其实是为了西天享受香火,受那山大的福缘,海深的善庆。如果我们把唐僧控制起来,就有资本与那如来谈条件,他若应允便罢,若不应允,那便是鱼死网破,打破狗食碗,大家没得吃。”
黄沙大王道:“唐僧手无缚鸡之力,已是是囊中之物,只担心那齐天大圣不好对付。”
狼精道:“小弟不才,愿凭三寸不烂之舌,劝她归降。”
大王说:“她能答应吗?”
狼精说:“试试吧。她也是个通灵的。”
黄沙大王想了想说:“不行,还是我亲自出马。齐天大圣性格孤傲,不是一个能轻易屈服、轻易被说动的人,还是要攻心为上。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好。”,狼精答应一声,退下了。
见黄沙大王要睡觉,我赶紧化作一只小飞虫,回到自己房中。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黄沙大王要怎么对付自己,思来想去,困意渐来,迷迷糊糊中,见房中进来一个老婆婆的影子,见了我也不言语,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打里边抓起一把沙子就往我眼里扔,我眼睛涩涩的睁不开,想挣扎着起来,却无法抑制那强烈的困意,眼皮渐渐合上了,不由得沉沉睡去。
睡梦中,自己坐在一个梳妆台前,镜子里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头戴凤冠,肩披霞帔,上身内穿红绢衫,外套绣花红袍,颈套项圈天官锁。
那是我吗?我有些怀疑,但镜子是不会说谎的。
“娘子,你今天真好看。”,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俊俏的书生,一身新郎打扮。
“你是谁?”,看他面相既熟悉又陌生。
他把我从凳子上拉起来,满意地看着我说:“小傻瓜,从今天起,你可以称呼我为官人,我就叫你娘子。”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头脑中残存的一点灵光使我严重怀疑眼前的一切。
这是怎么了?糊涂了?傻了?还是呆了?
我居然傻到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我这是在哪里?咱们如何做得夫妻?”我问。
男人突然双膝跪倒,眼中含泪道:“娘子救我!”
我实在是被整蒙了,便问:“你是何人,我如何救你?”
男人说道:“实不相瞒,我便是你白日里看到的黄沙大王的魂魄,你我前世有缘,幸亏月老牵线,今日里才能在梦中相会、匹配姻缘。现在你我是在唐僧的梦里,我化身为陈光蕊,你已化身为满堂娇,但愿你我生生世世永在一起,至死不分离。”
哦,原来是在做梦,我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娘子,你不愿意吗?”
“你是黄沙大王?怎么变成如此模样?”
“没错,我就是黄沙大王,这相貌便是我的本身。我本是灵山脚下得道仙人,只因为偷盗经书,被佛祖变成那副模样,在这里千里荒野中,孤独寂寞处,苦苦修行。”
我说:“我已身许佛门,怎么能够再匹配姻缘?不行不行。再说了,这都是幻像,只不过是场梦境罢了。”
大王说:“《金刚经》中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世间的一切不就是一场梦吗?娘子,咱们俩都有着相同的命运,你忘了八卦炉中的煎熬,忘记了五行山下的无奈了吗?我能体会到你内心的伤痛苦楚,只有我们两个结合,才能够抚慰对方的心灵,我是真心爱你的,这是梦不假,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这场梦永不醒来。”
我有些感动了,黄沙大王说的没错,他和我境遇确实相同,佛祖压了我五百年,他也被佛祖惩罚了五百年,我能体会到这五百年孤独的滋味。我已经被救赎,他的命运难道要由我来救赎吗?如果这样,我又该如何面对我取经的使命?
“那么,我能如何救你呢?”我问。
“这千里黄沙是我自创时空,唤做‘黄沙界’,神鬼难来,你要你答应,我们可以永世相随。”
“我若委身于你,取经大业如何交待?佛祖岂能饶得了我们?”
“实不相瞒,在这‘黄沙界’,佛祖也奈何不得。今日唐僧在我手上,我可以与如来谈判,他定会应允。只要不起刀锋,便世界太平。”
“与佛祖讲条件,你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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