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结束的钟声“当啷当啷”响着,惊飞了檐角的雪。姬无名捧着个暖烘烘的手炉,小跑着贴到姜月掌心,炉盖上的“安”字还带着炭火的温度:“大祭司快焐焐,我在炭盆里煨了半个时辰,比上次的暖手宝还烫乎。”他指尖蹭过炉盖边缘,不小心被烫到,耳尖却红得比炉子里的炭还热。
风昊晃着半焦的折扇凑过来,狼毫笔尖还沾着金粉:“给你添个彩头。”说着就在姜月祭服袖口画了串小灯,灯芯是歪歪扭扭的“姜”字,灯穗用三色丝线勾边,“等开春雪化了,这些小灯就能顺着月泉漂到人间,保准百姓都说月神殿的灯,比星星还会笑。”
妘熊蹲在祭台边,铠甲缝里还卡着灯油焦痕,正一片片捡起碎裂的琉璃灯片。他粗笨的手指在雪地上拼拼摆摆,没一会儿竟凑出朵完整的木樨花,花瓣上的焦痕反倒像天然的纹路:“碎灯片别扔,回头熔了能给你打副耳坠。”他闷声闷气说完,又低头检查有没有漏掉的碎片,铠甲甲片相撞的声音轻得像怕吵醒谁。
“大祭司你看!”风昊忽然指着夜空,冬至的“三星护月”正巧悬在帷幔上方,三颗星子映着帷幔上的发丝穗子,明明灭灭像在眨眼,“连老天爷都给咱们当托,早知道把祝文里‘三星护月’那句再喊大声点。”
姜月望着那三颗星,发现最亮的那颗底下泛着淡金,像妘熊铠甲的冷光;中间那颗带着点墨色晕染,跟风昊扇面上的残痕一个颜色;最边上那颗朦朦胧胧的,恰似姬无名帕子上被烧缺的角。雪光映着三人的影子,在汉白玉台阶上拉得老长,妘熊的影子像座铁塔,风昊的影子摇着折扇,姬无名的影子捧着暖手炉,仨影子叠在她脚边,像给雪地盖了层暖乎乎的被。
后殿飘起新雪时,姜月看着案头摆着的三样“祭典遗物”直笑:妘熊的铠甲穗子烧出个焦月牙,风昊的折扇边角卷得像被啃过,姬无名的帕子缺角处露出底下的浅粉缎面,像颗缺了口的糖。她伸手摸了摸姬无名帕子上的“姜”字,烧剩的半笔竟歪成个小勾,倒像是谁偷偷画了个笑脸。
“小王爷快来看!”她指着帕子缺角喊人,却看见姬无名正趴在窗台上,对着帷幔上的发丝穗子发呆。雪光里,被火星燎过的“安”字泛着金红,竟真像只展翅的小凤凰,尾巴尖儿正好指着妘熊拼的木樨花灯片。远处廊下,妘熊正用雪擦着烧痕累累的铠甲,风昊举着修补一半的折扇追着雪片画符,笔尖的墨水滴在雪地上,晕成个歪歪扭扭的“护”字。
姬无名忽然想起什么,从袖里掏出半块焦桂花糕——祭典时揣在怀里忘了吃,边角还沾着雪粒。他掰下一块塞进姜月嘴里,自己咬着另一块,焦香混着雪水在舌尖化开来:“母妃说,祭典的糕点要带点瑕疵,月神才知道凡人的日子是甜里带着烟火气的。”
雪越下越密,琉璃灯在风雪里明明灭灭。姜月望着三个在雪地里忙忙碌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神宫的规矩,早就在他们的笨拙与偏爱里变了模样:妘熊的剑不只是兵器,还能拼出木樨花;风昊的笔不只是写经,还能画会笑的灯;姬无名的绣针不只是穿线,还能织出带着伤痕的星空。
当第一滴晨露落在帷幔的发丝穗子时,姬无名忽然听见妘熊在喊风昊帮他找铠甲穗子,风昊举着补好的折扇说要给穗子题字,而姜月正把缺角的帕子塞进他袖口,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烫痕:“这些带疤的物件,就留着给咱们当路标吧,等以后走到哪儿累了,看看它们就知道,回家的路,早就在祭典的火光里照亮了”。
神宫后殿的鎏金暖炉“噼啪”炸开火星时,姜月正对着《祭典善后折》发呆,袖口被火熏出的焦痕上,风昊新画的小灯歪歪扭扭,倒像串喝醉的萤火虫。她望着案头摆着的三样“战利品”,妘熊烧缺的铠甲穗子、风昊熏黑的折扇、姬无名补了半宿的帕子,忽然听见屏风后传来布料撕裂声。
“神卫大人又在跟铠甲较劲?”她掀开屏风,看见妘熊正用姬无名的绣线缝补铠甲裂痕,墨绿戎装线配着月白丝线,像战场插了束木樨花,“让无名帮你吧,他的‘金缕修补术’可是连月神像的衣褶都能复原。”
妘熊的耳尖瞬间爆红,绣针“噗”地扎进掌心:“卑职、卑职自己来!”他慌忙藏起渗血的指尖,铠甲却发出“咔咔”抗议,“风昊说……说铠甲缝了绣线,能防迷魂香。”
姜月看着他笨拙的针脚,忽然想起祭典那夜,他用身体挡住飞溅的火星,铠甲下的中衣烧出个洞,却还惦记着替她捡回掉落的月神铃。她接过绣线,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老茧:“下次换我给你缝,就绣上‘刀枪不入’四个字。”
“大祭司可偏心!”风昊的声音从窗外飘来,他晃着新画的折扇跨进暖阁,扇面上的《护月图》多了三只衔灯的小狐狸,“我这折扇被火烧了半面,怎么没人帮我补?”
姬无名从暖炉旁的绣绷后探出头,发间别着妘熊送的银剑穗:“风大人的扇面,我用金箔贴了星星……”他举起补好的折扇,焦痕处被拼成“月神永昌”的篆文,针脚细密如星子,“这样,扇风时就有星光了。”
风昊摸着扇面上的金箔,忽然轻笑:“小王爷这手艺,该去给女王陛下绣凤袍。”却在姬无名耳尖发红时,往他绣绷上丢了颗蜜饯,“不过嘛,给我补扇子更好,省得我用破扇面写情书,被神卫大人当刺客砍。”
妘熊的铠甲突然发出闷响,他攥紧的剑柄上,新刻了道“姜”字笔画:“风大人若再胡言,卑职明日就去藏书阁守着,省得你乱翻《艳情诗抄》。”
暖阁里飘着烤栗子的甜香,姬无名悄悄往姜月手炉里添了块炭,炉盖上的“安”字被火光照得发亮。他望着绷架上未完成的《三星护月图》,忽然开口:“昨夜我梦见月神像说话了……”
“哦?月神说什么?”姜月剥着栗子壳,看见他指尖还留着祭典时被银梭划破的痕。
“她说……”姬无名低头绞着绣线,月白色中衣衬得后颈朱砂痣格外鲜明,“说我们三人,是她派来给大祭司当‘人形暖炉’的。”
风昊笑得差点打翻茶盏:“小王爷这梦,该记进《神宫异闻录》。”他忽然收起折扇,指尖划过案头的《祭典弹劾书》,上面姬玉灵的弹劾理由写着“夫郎干政,有违神统”,“不过倒提醒我了,明日早朝,该让女王陛下把‘夫郎协理祭典’写入《神宫律例》。”
妘熊忽然站起身,铠甲撞得暖阁木梁轻颤:“卑职去准备弹劾材料!”却在出门时,把自己烤了半宿的鹿肉干塞进姜月袖口,“风大人说,朝堂上说话要硬气,得先吃饱。”
雪在黄昏时停了,神宫长廊的琉璃瓦上堆着半尺厚的银霜。姜月抱着姬无名新绣的暖手筒,看着风昊在月光下修改《律例草案》,笔尖不时停在“夫郎”二字上,添两笔俏皮的剑穗或绣纹。妘熊则在廊柱旁擦拭重剑,铠甲上的新绣线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落了串未化的霜花。
“大祭司,”姬无名忽然拽了拽她袖角,往她掌心塞了块暖玉,“这是我从母妃的妆匣里偷的……”玉上刻着极小的“护”字,边缘还留着牙印,“小时候害怕打雷,就抱着它睡,现在送给你。”
姜月摸着玉上的牙印,忽然想起他在祭典上扑向帷幔的模样,那时他像只炸毛的小兽,用最笨拙的方式守护着她的心血。指尖划过他后颈的朱砂痣,她忽然轻笑:“无名知道吗?你比暖玉还暖。”
更鼓响过三声,暖阁的油灯渐暗。风昊趴在《律例草案》上打盹,折扇盖着脸,露出半只画着泪痣的眼;姬无名歪在绣绷上,银梭还别在“三星”之间,发带散了也浑然不觉;妘熊抱着剑坐在门槛上,铠甲下露出半截烤焦的桂花糕,大概是姬无名趁他不注意塞的。
姜月替他们盖上披风,指尖划过风昊草案里的小注:“夫郎者,非附属,乃同辉。剑可护其躯,笔可明其志,心可暖其怀,三者缺其一,神谕难成。”墨迹未干,旁边画着三个小人,正围着暖炉递栗子、添炭、扇风。
雪又开始下了,暖炉的火光映着窗纸上的三人剪影。姜月忽然觉得,这异世的神谕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星象,而是眼前这三个会笨拙缝补铠甲、偷偷塞肉干、把梦话写成情诗的人。他们用各自的方式,在礼教的坚冰上凿出裂缝,让温暖的人间烟火气,漫进了神宫的每道回廊。
当第一颗晨星亮起时,姬无名忽然在睡梦中露出微笑,他梦见自己绣的三星护月图活了,三颗星星化作妘熊的剑、风昊的笔、自己的帕子,绕着月神铃轻轻旋转,像极了暖阁里那盏永远为姜月亮着的琉璃灯。
这一晚,神宫后殿的暖炉直到天明未灭。三块带着体温的暖玉、半幅绣着伤痕的帷幔、三本写满小注的律例,共同编织成一张温柔的网,将三个男子的心意与一个女子的未来,紧紧系在了这片被月光浸透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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