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放下手里的祭典奏报，看看竹简上画的虬髯客，画像歪歪扭扭的，鼻子眼睛都快挤到一块儿了，忍不住笑出声：“风大人这是给美男们‘改头换面’呢？好好的状元郎，被你画得像个杀猪的。”
“这叫反差有意思！”风昊突然展开一幅很长的画卷，檀香味和墨香一下子飘出来。画卷上，是姜月昨晚披着月神袍批公文的样子：广袖垂下来像流水，眉间的红痣把侧脸衬得柔和，案头的烛火被画成萤火虫绕着肩膀飞。旁边有行小楷，写得工整又有点随意：“夜烛摇红，卿似月中仙，而我愿为案头砚，磨尽一生墨，只为留卿名。”
“好个‘案头砚’。”姜月用手指划过画中自己握笔的手，发现风昊连她袖口的木樨花纹都画得清清楚楚，“你倒把我画得比月神像还端庄。”
风昊把笔一放，靠在椅子上，折扇“啪”地打开：“我这是实话实说。上回在藏书阁，你跟女王争论男子科举的事，眼里冒的光比烛火还亮，那会儿怎么不端庄了？”他扇了两下，忽然压低声音，“刚收到消息，迷魂香是从西域商队来的，经手的人跟姬玉灵的陪嫁嬷嬷有来往。”
姜月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果然是她。你盯着商队，让妘熊去查陪嫁嬷嬷的账。对了，无名那边怎么样了？”
“神卫把他抱回房了，估计这会儿正手忙脚乱地找干衣服呢。”风昊笑着摇头，“别看神卫平时铠甲穿得挺威风，哄人跟个木头似的。刚才抱无名的时候，胳膊都僵成剑鞘了。”
这时，窗外传来铠甲的响声，妘熊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大祭司，迷魂香的事有眉目了……”话没说完，门“吱呀”打开，妘熊的铠甲上还沾着水，手里捧着个木盒，“这是从姬玉灵宫里搜出来的香粉，跟今晚池边的味道一样。”
姜月接过木盒打开，里面的香粉呈暗红色，有股淡淡的腥味。风昊凑过来闻了闻：“没错，就是西域的‘迷心散’，能让人神志不清。看来今晚故意引无名落水，就是想栽赃给咱们。”
妘熊站在那儿，铠甲还在滴水，忽然说：“卑职刚才送小王爷回去，他说……说让大祭司别担心，他没事。”他耳尖有点发红，咳嗽一声，“卑职告退。”说完转身就走，铠甲撞在门框上，发出“当啷”一声。
风昊看着他的背影笑出声：“神卫大人这是害羞了？抱人的时候挺果断，说话倒结巴了。”他收起画卷，拿起狼毫笔，“我接着给美男们‘易容’去，保证让贵女们看了画像，再也不盯着脸蛋看才华。”
姜月看着桌上的香粉，又看看风昊画的长卷，忽然说：“把刚才那幅画送我吧。”风昊挑眉：“大祭司这是要挂在房里？”姜月白他一眼：“挂在书房，让来办事的贵女们看看，神宫的祭司不是泥菩萨，是能办实事的。”
烛火还在“噼啪”响，风昊把画卷小心地卷起来，递给姜月：“得令。不过下次画画，大祭司得摆个好看点的姿势，别总板着脸批公文，跟月神像似的。”姜月接过画卷，忍不住笑：“你呀，还是先把状元郎的脸画正了再说吧。”
“月神像冷着脸，哪有大祭司批公文时咬笔杆的模样可爱？”风昊折扇轻敲自己画的长卷，眼尾泪痣在烛光下跟着晃了晃，“上个月在议事殿，你咬着笔杆琢磨‘男子清贵科’细则，笔尖在砚台里搅出个漩涡，倒像把满天星子都揉进墨里了。”他忽然压低声音，身子往前倾了倾，“不过嘛，若你嫌这卷不够生动”指尖划过画卷边缘，“我这儿还有幅《神祭司偷喝桂花酿》，藏在藏书阁第三层暗格，连你偷抿酒时皱鼻子的模样都画了三分。”
“风大人最近很闲？”妘熊的声音像块坠地的青铜砖，锁子甲哗啦啦响着，他端着个能装下整只鸡的陶碗大步走进来。碗沿歪歪扭扭刻着几道深痕，分明是重剑劈出来的，倒像是演武场靶子上的剑痕拓印。
姜月盯着碗里浮着的整根当归，和半只露出爪子的乌鸡，嘴角轻轻抽了抽：“神卫，这粥……是按《玄甲兵谱》里的‘固元篇’熬的？”
“将军府传了三代的秘方。”妘熊把碗往桌上一放，木桌发出“吱呀”一声呻吟。他耳尖发红，目光在姜月腰间的月神铃上晃了晃，又赶紧盯着地砖缝，“当归补气血，乌鸡炖足三个时辰，昨夜你在演武场教我太极时摔的那跤”喉结滚动了两下，“卑职怕你伤了腰眼。”
风昊凑过去闻了闻，折扇“啪”地收拢敲在掌心：“神卫大人这粥，苦得能让写反诗的才子当场悔悟，烈得能把铠甲缝里的陈年铁锈都泡软。”他忽然指着碗沿的剑痕笑出声，“不过这刻痕倒是神来之笔，比我画的怒目金刚还多三分煞气，将来若有贵女敢嫌弃男子下厨，直接端这碗粥过去，保管她们夸‘铁血柔情’。”
“要你管。”妘熊攥紧剑柄，铠甲上的月神纹跟着颤动，可看见姜月舀起一勺粥时，立刻挺直脊背，像根标枪戳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勺子，比盯着敌军前锋还认真。
姜月刚把粥送到嘴边，就听见屏风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姬无名抱着个锦盒挪出来，绣着月桂纹的袖口沾着星星点点的面粉，指尖捏着盒角微微发颤：“大祭司，我、我烤了桂花糕……”掀开盒盖，里面躺着四块形状不规则的焦黄色糕点，边缘微微发脆，却能看出比上次的“黑炭”多了几分蓬松，“这次数着更鼓翻的面，没让糖汁烤糊！”
风昊立刻凑过去，指尖戳了戳一块糕点：“小王爷这手艺，分明是得了神卫熬粥的真传，外焦里嫩，一看就知道用了演武场的铁炉。”见姬无名耳尖瞬间通红，又赶紧补了句，“不过这桂花香气，比神宫御膳房的还浓三分，定是用了城郊老槐树的头茬花。”
妘熊默默往姬无名手里塞了个瓷罐：“上次你说缺防烫手套，卑职让铁匠铺用软牛皮打了副，绣着……”他突然盯着锦盒里的糕点，声音越来越小，“绣着你教我的‘护苗纹’。”
姜月含着半口苦粥，看着姬无名慌忙把桂花糕往她碗边推，妘熊别扭地递着手套，风昊假装嫌弃却偷偷把一块糕点往袖口塞，忽然觉得这碗苦粥里，竟慢慢品出了几分暖意。她舀起一勺粥，对着妘熊僵硬的背影说：“明日让伙房按这秘方熬十锅，给演武场的侍卫们补补”看见妘熊耳尖猛地红透，又笑着补了句，“不过当归减半，免得大家喝了跟你似的，见人就脸红。”
书房里，烛花“噼啪”炸开，姬无名悄悄把一块最完整的桂花糕摆在姜月案头，妘熊假装看地砖缝，却用余光扫着她的表情，风昊已经展开新的画纸，笔尖悬在半空，忽然轻声说：“其实那幅《偷喝桂花酿》，我多画了个细节”他望着姜月眉间的红痣，“你偷酒时，发间落了片木樨花，比月神像胸前的金箔还要亮。”
“嗯，焦得很均匀。”姜月接过姬无名递来的蜜饯，指尖蹭到他掌心的面粉，趁机把盛着当归乌鸡粥的陶碗往妘熊跟前推了推，“神卫连着三天守夜，眼底下青黑得能养鱼了，这粥你帮我分半碗？”
妘熊盯着碗里泡得发胀的当归，喉结在青铜护颈下滚了滚。他刚张开嘴要推辞，风昊已经把乌木勺子塞进他戴着手甲的手里，扇尖敲着碗沿叮当响：“神卫大人这是嫌弃大祭司亲手递的碗？昨夜可是盯着伙房添柴，把乌鸡爪子都翻烂了的。”
金甲卫梗着脖子灌了口粥，苦味从舌尖窜到后槽牙，五官皱成一团，却还硬撑着把碗推回姜月面前，声音闷得像塞了团棉絮：“不苦，比漠北雪地里化的马奶酒强多了——那玩意儿喝下去，嗓子能刮出铁锈。”
书房里飘着药膳的清苦和焦桂花糕的甜腻，风昊借着磨墨的动作，用狼毫在长卷角落飞快勾了几笔：妘熊捧着比脸大的陶碗咕嘟咕嘟灌粥，铠甲缝里卡着片当归渣；姬无名蹲在姜月膝头，正往她掌心塞块没焦透的蜜饯，袖口还沾着烤糕的碎屑；而画中的自己，正举着折扇挡住半张脸，嘴角偷沾着桂花渣——这是刚才趁乱偷尝时留下的“罪证”。
“风大人这画要是收进典籍库，”姜月看着画里自己揉姬无名头发的样子，眉间红痣被描得格外鲜亮，“后世怕要说月神祭司养了三个活宝：一个熬药的铁疙瘩，一个烤糕的面团子，还有一个——”她斜睨着正在往画上盖印的风昊，“偷瞧人喝闷酒的机灵鬼。”
风昊笑着收起笔，见姬无名正把最后一块形状勉强算完整的焦糕往她碗底藏，故意提高嗓门：“小王爷这糕烤得妙，焦边能当镇纸，糕心软得像神卫大人的护心镜衬里——”见姬无名耳尖“唰”地红透，又立刻放软声调，“不过这桂花香，倒是把我藏在书箱底的半坛花酿比下去了，明日取来给你当烤糕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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