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雪下得没头没尾，鹅毛片子裹着寒风往人骨头缝里钻。苏瑶蹲在临时搭建的伤兵营外，赤脚踩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冻得通红的手指正往一个年轻士兵的伤口上缠麻布。
“忍着点，这草药劲儿冲。”她头也没抬，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带着稳人心神的力量。那士兵疼得龇牙咧嘴，愣是没吭一声，只是盯着她单薄的靴底陷在雪里，嘴唇嗫嚅着：“将军，您快穿上鞋吧……”
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三匹快马冲破风雪，为首的传令兵翻身滚落，怀里抱着个明黄色的锦盒，单膝跪地时膝盖砸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将军！京城急件！十二道金牌！”
苏瑶缠绷带的手一顿。十二道金牌，这是皇家最急的调令，叠在一起的分量能压垮任何人。她没起身，只是扬了扬下巴：“呈上来。”
锦盒打开的瞬间，十二块鎏金牌牌在雪光里闪着冷硬的光。苏瑶的目光扫过那些刻着“即刻回京”的金牌，指尖却在触到最底下那封没有火漆的密信时顿住了。信封上没有字，只画着一朵歪歪扭扭的海棠，花瓣边缘泛着暗沉的红，像是用血画成的。
她猛地攥紧信纸，指节泛白。这是萧逸尘独有的记号，当年她在海棠树下替他挡过一箭，他便总用这个标记给她送私信。用血画的海棠……是宫里出事了？
“将军？”副将见她脸色不对，低声问道，“您要回京城吗？这边的战事……”
“把伤兵营交给你了。”苏瑶站起身，雪水顺着她的裤脚往下滴，“我带亲卫连夜回京，三天内若我没消息，按原计划进攻北狄左翼。”
她转身时，冻僵的脚在雪地里踉跄了一下，亲卫赶紧递上靴子，她却摆摆手，踩着雪就往马厩走：“别耽误时间，备最快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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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的雪积了半尺深，宫灯在风雪里摇摇晃晃，照着那个立在太和殿前的身影。萧逸尘没穿龙袍，只着一件玄色常服，肩头和发间落满了雪，像是在这儿站了很久。
苏瑶翻身下马，马蹄扬起的雪沫溅在她的甲胄上，她大步走过去，隔着几步远停下：“陛下深夜召我回京，是边关的战事有变动？”
萧逸尘抬眼看向她，眼底布满红血丝，嘴唇冻得发紫：“边关……很冷吧？”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苏瑶却没接话，只是解下腰间的虎符，猛地塞到他手里：“这是调兵符，你收着。北狄那边我安排好了，但若此战我回不来——”
“说什么浑话！”萧逸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我让你回来，不是让你说这个的！”
苏瑶挣了一下没挣开，抬头撞上他的目光，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硬了几分：“陛下，我是将领，战死沙场是本分。若真有那么一天，别为我守着后宫，找个合适的女子立后，稳固朝纲。”
“我不！”萧逸尘突然俯身，滚烫的吻落在她的额间，带着雪的寒意和他体温的灼热，“苏瑶，我把命押给你，你必须回来。”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皮肤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苏瑶愣住了，看着他转身走进风雪里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额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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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暴雪封了北境的山路。苏瑶率着三百死士，踩着没膝的积雪摸到北狄王帐外。风雪掩盖了马蹄声，她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借着雪光打量着那座被重兵把守的营帐。
“将军，不对劲。”身边的亲卫低声道，“王帐周围太安静了，不像是有重兵的样子。”
苏瑶皱眉，刚要下令撤退，帐内突然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她打了个手势，众人悄无声息地摸过去，砍倒两个昏昏欲睡的守卫，猛地掀开了帐帘。
帐内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没有预想中的北狄王，只有十几个工匠围着两座半人高的铜像忙碌，铜像的面容依稀是一男一女，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她和萧逸尘！
“抓住他们！”苏瑶厉声喝道，死士们立刻冲上去，工匠们吓得四散奔逃，只有一个穿着祭司服饰的老者站在原地，突然放声狂笑起来。
“哈哈哈……来得正好！来得正好啊！”老祭司被按在地上，头发散乱，眼神却亮得吓人，“你们以为能阻止老祖降世吗？幽冥老祖要帝王血脉献祭，萧逸尘的头发好用吗？那可是最纯的龙血啊！”
苏瑶心头一沉，目光落在铜像底座上。她快步走过去，抽出腰间的长剑，猛地劈在铜像上！
“哐当”一声，铜像碎裂开来，里面滚出一个黑色的锦囊。苏瑶捡起锦囊打开，里面竟是一缕黑色的断发，还有几片带着暗红血迹的指甲——那是萧逸尘的！他的发尾有个很特别的小卷，她绝不会认错。
“畜生！”苏瑶一脚踹翻剩下的半座铜像，剑刃抵在老祭司的脖子上，“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老祭司笑得更疯了：“献祭！用他的血肉引老祖出世！等老祖醒了，这天下都是我们的……”
苏瑶没再听下去，手起剑落，老祭司的笑声戛然而止。她转身看向帐外，脸色凝重如冰：“立刻收拾东西，我们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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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台的狼烟刚升起，苏瑶就看到了。不是示警的黑烟，而是刺目的血色烟花，在雪夜里炸开一朵妖艳的花——那是皇宫遇袭的信号！
“快！加速！”她猛地一夹马腹，身后的亲卫们紧随其后，马蹄在雪地上踏出深深的印记。她的心像被一只手攥紧了，萧逸尘的脸、他额间的吻、锦囊里的断发……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将军！前面有人！”亲卫突然喊道。
苏瑶抬头，只见风雪里有一匹马正朝这边奔来，马上的人影摇摇欲坠。等走近了，她才看清那人的穿着——是萧逸尘！
她赶紧勒住马，翻身跳下，刚要冲过去，却见萧逸尘从马上栽了下来。她冲过去接住他，才发现他的肩头插着一支羽箭，箭羽是黑色的，箭杆上隐隐泛着绿光。
“有毒！”苏瑶瞳孔骤缩，伸手去拔箭，却被他抓住了手。
萧逸尘咳了两声，嘴角溢出黑血，他看着她，眼神涣散却带着一丝急切：“别……别回京城……九重阁……叛乱了……”
“九重阁？”苏瑶愣住了，那是萧逸尘最信任的亲军机构，怎么会叛乱？
萧逸尘喘着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们……他们要的是你的命……还有……我的……”
他的话没说完，头一歪就晕了过去。苏瑶抱着他，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那里的血色烟花已经散去，但她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等着她。
风雪越来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没。她低头看着怀里昏迷的男人，又看了看身后的亲卫，突然握紧了腰间的剑。
回，还是不回？
这个选择，注定要用血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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