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临的剑尖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蟒纹披风扫过满地狼藉的茶盏。叶椰蜷缩在冷宫角落的雕花榻上,指尖还残留着沈厌喂她喝的安神汤味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此刻在喉间泛起诡异的清甜。
“他给你喝了什么?”轩辕临单膝跪地,铠甲肩甲蹭过她垂落的发丝。叶椰看见他眼底的血丝,想起三日前在御花园初见时,这人也是这样带着一身血腥气出现,却在递来蜜渍梅子时,指尖比花瓣还轻。
“是…金银花露。”她下意识摸向右眼角,那块本用胭脂盖住的泪痣此刻灼痛不已。沈厌的话还在耳边盘旋:“这颗痣本该长在朕的左眼角,当年母后跟皇后换子,用朱砂笔给你点在了相反的位置…”
冷宫之外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轩辕临猛地转身,却见沈厌披着明黄锦袍立在月光里,腰间挂着的九龙玉佩与他腰间的半块严丝合缝。两个容貌一样的男人隔着五步距离对峙,沈厌的嘴角噙着笑,而轩辕临握剑的手背上,青筋突突跳动。
“皇弟可知道,为何你每次挖地道,朕都能在地道口摆好庆功宴?”沈厌抬手拨弄袖口的金线,露出与轩辕临一模一样的龙形胎记,“你闻闻这冷宫里的香灰——是母后跟太后学的安息香,前调是龙脑香,后调…藏着咱俩的胎发。”
叶椰突然想起每到初一十五,沈厌都会亲自来冷宫换香炉。那些被她当作寻常香灰扫掉的粉末,竟藏着如此阴鸷的算计。轩辕临的剑突然下垂半寸,她看见他喉结滚动,像是在强压某种翻涌的情绪。
“你以为逃出宫就能活?”沈厌踱步靠近,金丝靴碾过碎裂的瓷片,“三个月前你在城西药铺买的避子汤,抓药的王大夫全家如今都在乱葬岗。还有上个月替你传信的小宫女,她的舌头被做成了药引——朕要让所有人知道,碰朕的东西会有什么下场。”
叶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那宫女最后一次送糕点时,眼睛肿得像桃子,却还笑着说“娘娘放心”。此刻沈厌的眼神扫过她的指尖,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瞧这副受惊的样子,和母后跟朕说‘求陛下放过临儿’时一模一样。你说…要是朕把你舌头割了,轩辕临会不会更听话些?”
“住口!”轩辕临的剑再次举起,却在剑尖对准沈厌咽喉时,手腕剧烈颤抖。叶椰看见沈厌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如同猎人看着掉进陷阱的孤狼。她突然想起昨夜沈厌醉酒时的呢喃:“朕每杀一个靠近你的人,他眼里的恨就多一分,可偏偏…又不得不来救你。”
“你们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却比想象中冷静。沈厌松开手,从袖中掏出泛黄的绢帕,上面用朱砂画着两个交颈的小人,其中一个左眼角点着泪痣:“皇后生不出皇子,母后就把刚出生的朕抱去换了她的死胎。后来母后悬梁前告诉我,真正的皇子…左眼角该有颗朱砂痣。”
轩辕临的脸色瞬间惨白。叶椰终于明白,为何每次沈厌惩罚她,轩辕临的伤痕总是晚她三日出现——那是换子仪式的时辰差。此刻沈厌忽然贴近她耳边,呼吸灼热:“你右眼角的泪痣,是朕用母后的簪子亲手点的。那年你才三岁,哭着喊着要找临哥哥,朕就把自己的血混着朱砂,点在了你的脸上。怎么样,喜欢吗?”
冷宫的更漏突然响了。丑时四刻,这个时辰本该是紫禁城最寂静的时刻,此刻却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更夫梆子声——竟是顺时针敲了九下。叶椰浑身发冷,想起宫里老人说过,只有死人的时辰,更夫才会敲错梆子。
“带她走。”沈厌突然退后两步,靠在斑驳的宫墙上笑出眼泪,“像以前那样,从狗洞爬出去,然后被朕的暗卫追上,看你们抱头痛哭的样子……比看折子戏,有意思多了。”
轩辕临的剑“当啷”落地。叶椰看见他伸手去够沈厌的手腕,却在指尖相触时,两人同时露出痛苦神色。沈厌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这是你十岁那年刺的,当时你说‘皇兄为何不躲’,现在知道了吧?因为你的剑尖,从来刺不进朕的心脏。”
叶椰猛地想起,每次轩辕临受伤,沈厌都会称病不上朝。那些被她当作巧合的时日,原来都是同一具身体在承受两份伤痛。她摸向自己右耳后的胎记,那形状与沈厌后腰的朱砂痣一模一样,此刻正随着心跳发烫。
“跟我走。”轩辕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全是冷汗,“出了西华门,城西茶寮有辆青布马车——”
“青布马车?”沈厌突然大笑,从袖中抛出三枚铜铃,“是不是车辕刻着忍冬纹,车夫总在打盹?那马车的轮子…三年前就被朕换成了实心木轮。”
庭院里突然响起锁链摩擦声。叶椰转头,看见十二道黑影从房梁跃下,腰间佩刀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是沈厌的影卫,每个都与轩辕临的暗卫交手过百次,招招致命却不伤要害。
“为什么?”轩辕临的声音里带着破碎的质问,“你明明可以杀了我,为什么总要留着这口气?”
沈厌缓步上前,指尖抚过他的眉骨,像是在描绘自己的轮廓:“因为朕要你活着,看着朕把你喜欢的一切都毁掉。就像当年母后悬在朕眼前,让朕看着她断气那样——你说,她临死前喊的是‘临儿’还是‘厌儿’?”
叶椰的指甲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安神汤的苦杏仁味涌上来。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逃出宫,总能在驿站吃到轩辕临爱吃的糖蒸酥酪——那是沈厌在模仿弟弟的喜好,又在模仿中毁掉一切。
“动手吧。”沈厌退后两步,弟弟双臂,“用你的剑刺穿朕的咽喉,像你每次梦里做的那样。”
轩辕临捡起剑,剑尖却在距离沈厌咽喉三寸处停下。叶椰看见他肩膀颤抖,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与两个男人的重叠在一起,如同被敲错梆子的更漏,紊乱而绝望。
更夫的梆子声再次传来,这次是逆时针敲了九下。叶椰突然想起进宫前乳母说的话:“双生子乃不祥之兆,必有一人要被剜去胎记,锁进祠堂。”她摸向右眼角的泪痣,指尖沾到一点红色——不是胭脂,是真正的血。
“我不走了。”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可怕,“反正无论逃到哪里,你们都会把我拽回来,对吗?”
沈厌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轩辕临猛地转身,眼里有震惊与痛楚翻涌。庭院里的影卫同时单膝跪地,月光穿过他们的衣襟,在地面投下交错的阴影,像极了族谱上那些交缠的名字。
“叶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轩辕临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她抬头看向天际,启明星正在东角闪烁,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冷宫的砖墙渗出露水,在三人脚下汇成小小的水洼,映出三张相似的面孔——两张带着朱砂痣,一张沾着血泪。
“我累了。”她轻声说,伸手抚过沈厌心口的刀疤,又摸向轩辕临腰间的玉佩,“你们不是想知道母后跟太后换子时,最先哭出声的是哪个吗?现在……我来告诉你们。”
更漏突然停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叶椰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沈厌和轩辕临同时屏住呼吸,像是等待了十几年的答案终于要揭晓。
而在紫禁城最深处的祠堂里,一尊没有面孔的皇子塑像前,香炉里的香灰突然飞起,露出底下半块带血的玉佩——左角缺了个小口,正是沈厌如今戴的那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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