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裹住咽喉的瞬间，凌昭的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
血腥气混着某种腐烂的黏液钻进鼻腔，她听见四面八方传来骨骼折断的脆响。
别松手！墨烬的嘶吼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焚天火的金色光晕刚撕开三尺清明，又被翻涌的黑潮挤压成飘摇的萤火。
凌昭后颈的逆鳞纹突然烧起来，那些粘稠的黑暗像是嗅到血腥的蛭虫，争先恐后往她皮肉里钻。
你疯了吗！她反手抓住墨烬往自己背后输送灵力的手腕，虎口被对方袖口凝结的冰霜割出血痕，焚天火每熄灭一次，你的本源就——
闭嘴看路！
墨烬的袍角擦过她耳际，三簇火苗呈品字形钉入地面。
借着刹那光明，凌昭看到十步外药王谷弟子被黑色触须拖进地缝。
少女的绣鞋卡在裂缝边缘，珍珠白的缎面正在融化成脓水。
坎位七步，坤位剑气！凌昭的指甲抠进掌心，逆鳞阵残余的血线在她瞳仁里折射出诡谲纹路。
灵羽的剑光应声劈开少女脚下的黑雾，却有两根触须趁机缠上她自己的脚踝。
更多尖叫声从东南方炸开。
凌昭在颠簸的地面上翻滚着避开突刺的骨刺，后背撞上墨烬绷紧的小腿。
他周身萦绕的霜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焚天火凝成的结界已经缩成两人身周一丈见方。
盟主！灵羽带着哭腔的声音穿透黑雾，光明阵撑不过半柱香了！
凌昭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看到灵羽所在的位置浮动着稀薄的金色光团。
二十几个修士背靠背结阵，每个人掌心都托着颤巍巍的灵火，像是暴雨里随时会熄灭的河灯。
每当光晕荡开涟漪，黑暗里就传来令人牙酸的啃噬声。
墨烬突然闷哼一声。
凌昭转头看见他左肩爆开血花，半融化的冰甲下露出森森白骨。
那些原本畏惧焚天火的黑暗竟凝聚成尖锥，正前赴后继地撞击着结界最薄弱处。
它们在学习。凌昭的舌尖尝到铁锈味，逆鳞纹的灼痛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黑潮撞击结界的频率正与墨烬喘息的声音逐渐同步，就像...
就像当年在诛仙台，那些窥探她神魂的天道锁链。
灵羽的惊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东南角的光明阵突然坍缩，两个年轻修士被拖进黑暗的瞬间，他们手中的灵火竟没有熄灭，反而诡异地暴涨成幽蓝色。
凌昭看着那两团鬼火飘飘荡荡升上半空，照亮了云无涯残留的半张脸——那张扭曲的面孔嵌在翻涌的黑潮里，每一道褶皱都在蠕动。
是元神。墨烬的吐息扫过她耳畔，被吞噬的元神成了养料。
凌昭突然抓住他染血的袖口：再放一次焚天火，照东北角。
金焰腾空的刹那，她瞳孔紧缩。
在光明与黑暗撕咬的缝隙里，数以千计的幽蓝光点正在黑潮中沉浮。
每当焚天火扫过，那些光点就会剧烈震颤，而裹挟它们的黑暗也随之波动。
不是吞噬。她反手将匕首扎进试图偷袭的触须，看着那东西在焚天火中扭曲成灰烬，它们在......共鸣。
地面突然剧烈倾斜。
墨烬揽住她腰身的胳膊猛地收紧，焚天火结界在崩塌的岩石间左冲右突。
凌昭的后背撞上冰凉的石柱，逆鳞纹烫得几乎要烙穿肩胛骨。
她看到灵羽的剑插在五步外的岩缝里，剑柄镶嵌的月魄石正发出不正常的高频震颤。
盟主小心头顶！
灵羽的尖叫与锁链崩断声同时炸响。
凌昭抬头看见遮天蔽日的黑潮裂开缝隙，某种银白色的流体正顺着裂缝渗透下来。
她颈后的逆鳞纹突然发出尖啸，在皮肉下鼓胀成狰狞的龙鳞形状。
墨烬的焚天火恰在此时彻底熄灭。
黑暗吞没世界的瞬间，凌昭的手掌按上了灵羽的剑柄。
月魄石冰冷的触感穿透掌心，她恍惚听见无数细碎的悲鸣顺着剑身流淌进血脉——那是与黑暗共鸣的频率，却夹杂着截然不同的......
月魄石在掌心炸开冰棱般的刺痛，凌昭突然想起三个月前误闯的幽谷。
彼时她为采止血草跌进溶洞，石壁上那些会呼吸的古老符文就是这样震颤——像被囚禁的琴弦，每寸颤动都暗合着天地脉动。
灵羽的剑！她反手将佩剑甩向正在结印的墨烬，剑柄月魄石擦过他袖口冰霜的刹那，竟激发出细密的紫色电弧，用焚天火点燃符文轨迹！
墨烬的瞳孔猛地收缩。
当年在九重天宫，凌昭捧着上古残卷说灵气共振时也是这样灼亮的眼神。
他毫不犹豫并指划过剑身，金焰裹挟着跳跃的紫电，在空中勾出半幅残缺的星图。
黑暗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灵羽踉跄着扑到凌昭身侧，发现盟主正用染血的指尖在地面勾画。
那些歪斜的线条与空中星图重叠时，竟将附近修士散落的灵气拧成淡青色丝线。
某个药王谷弟子突然惊呼：我的回春诀...在自动运转！
坎位兑位互换，离宫填巽位！凌昭的指甲因过度用力而翻折，血珠渗进她刚画完的符纹。
地面忽然涌起带着草木清气的旋风，将东南角溃散的灵火重新聚拢。
墨烬咳着血将星图补全最后一笔，众人听见云层深处传来类似琉璃碎裂的清脆响声。
黑暗如退潮般瑟缩了半寸。
还不够...凌昭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
那些被月魄石唤醒的共鸣正在消退，就像那日在溶洞，石壁符文触碰到她鲜血后突然沉寂。
记忆碎片里闪过墨烬在诛仙台布下的锁灵阵，天道锁链也是这样贪婪吮吸她的血——
用我的逆鳞纹！
她突然撕开衣领转身。
墨烬的焚天火还悬在灵羽剑尖，此刻清晰照出她后颈那片龙鳞状烙印。
暗红纹路深处，竟有细小的金芒顺着血脉游走，仿佛封印着活物。
墨烬的焚天火突然失控般暴涨，金焰中浮现出凌昭从未见过的暴怒：你竟敢用神魂喂养......
少废话！凌昭抓着他手腕按向自己后颈，当年你在我灵台种追踪印的时候，不就算准了这天么？
逆鳞纹与焚天火相触的刹那，整个战场响起龙吟。
正在修补结界的修士们骇然发现，那些溃散的灵气正以凌昭为中心形成漩涡。
灵羽佩剑上的月魄石自动浮空，将满地鲜血绘制的符纹映照得纤毫毕现。
云无涯的冷笑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小老鼠找到粮仓就以为能破局？
地面突然拱起数十个蠕动的肉瘤，每个瘤体都裂开布满尖牙的嘴。
先前被吞噬的修士元神在瘤体表面浮现，他们扭曲的面孔发出非人的嚎叫。
灵羽的剑光劈在肉瘤上反而被吸收，西北角刚成型的灵气旋涡瞬间溃散。
他在用痛苦共鸣污染灵力！墨烬挥袖冻住扑向凌昭的触须，冰霜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必须切断......
凌昭突然抓住他凝结冰甲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墨烬感受到掌心传来逆鳞纹滚烫的搏动，那些暗藏金芒的血丝正顺着自己经脉逆行。
焚天火不受控制地涌向两人相连的掌心，金焰中竟夹杂着凌昭血气的绯芒。
不是污染，是共振失衡。她染血的睫毛在狂风中颤动，还记得幽泉境的双生莲吗？
墨烬猛然想起千年前她偷闯禁地，被双生莲的阴阳二气缠住元神。
此刻绯金交织的火焰里，逆鳞纹正以相同频率对抗着黑暗的震颤。
他突然翻转手腕，任由焚天火顺着相触的肌肤烧进凌昭经脉。
灵羽的尖叫声中，两人周身爆开环状气浪。
被击碎的肉瘤喷出腥臭黏液，却在接触到绯金火焰时自燃。
凌昭咳着血沫笑起来：果然...至阳焚天火加上至阴的......
闭嘴！墨烬的怒吼带着罕见的慌乱。
他看见凌昭发梢正在褪色，逆鳞纹的金芒每闪烁一次，她瞳孔就蒙上一层白翳。
那些被强行唤醒的前世力量，正像当年天道锁链般蚕食她的魂魄。
云无涯的咆哮震落山石：垂死挣扎！
穹顶裂缝渗下的银白流体突然凝固成尖锥。
凌昭推开墨烬的瞬间，锥尖擦着她肋骨刺入地面。
被贯穿的岩石未及崩裂就融化成胶状物，缠住最近的三名修士脚踝。
盟主接剑！灵羽将佩剑掷向凌昭的刹那，自己却被突然掀翻的地面抛向肉瘤群。
少女的惊呼戛然而止——她的左小腿已被黏液腐蚀见骨。
凌昭旋身挑飞两个肉瘤，剑锋月魄石照亮灵羽惨白的脸。
濒死的恐惧让少女瞳孔放大，却仍死死攥着剑诀。
这个总躲在人后配药的小医修，此刻眼中燃烧着凌昭熟悉的火焰——像她前世站在诛仙台边缘，看着墨烬浑身浴血杀穿三十三重天时的眼神。
灵羽，念清心咒第三重！凌昭的剑尖突然刺入自己左肩，喷涌的鲜血在月魄石照耀下化作绯色薄雾。
墨烬的焚天火紧随其后，将血雾锻造成万千金针。
肉瘤群在针雨中发出惨叫，困住修士的黏液应声蒸发。
灵羽忍着剧痛掐诀，清心咒的青色波纹所到之处，修士们眼里的恐慌逐渐变成决绝。
不知谁先起的头，残破的光明阵竟在血雾中重新亮起。
真是...吵死了......
凌昭倚着剑单膝跪地，耳畔嗡嗡作响。
逆鳞纹的灼痛已蔓延到脊椎，她能清晰感觉到有东西在撕扯神魂。
但此刻满场此起彼伏的结印声，像极了记忆里九霄仙盟的晨钟——等等，九霄仙盟？
墨烬的霜气突然裹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凌昭在眩晕中抓住他衣襟：西南...三百步...地下......
焚天火应声劈开她所指的位置。
翻涌的黑暗突然出现凝滞，地面裂缝里露出半截刻满符文的青铜柱。
云无涯的怒吼印证了凌昭的猜测，整个战场的黑暗触须发疯般涌向那里。
原来阵眼藏在这！灵羽的欢呼带着哭腔。
修士们的灵火汇成洪流，跟随墨烬的焚天火撞向青铜柱。
凌昭却突然浑身发冷——那截青铜柱上的花纹，分明与她梦中反复出现的诛仙台锁链一模一样。
撞击的轰鸣声中，她听见墨烬的传音入密在灵台炸响：别碰那个封印！
但已经来不及了。
青铜柱崩裂的瞬间，凌昭的逆鳞纹突然脱离皮肤浮上半空。
黑潮如退去的幕布般消散，露出后方云无涯惊愕的脸。
所有人都看到悬浮的龙鳞状烙印里，缓缓睁开一只金色的竖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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