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宇宙热寂般的绝对死寂，笼罩着这片被“认知颠覆”强行重写后的剧院空间。神性威压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遍地狼藉的残骸与令人窒息的代价。
赵启明是这片死寂中唯一尚能站立的坐标。
然而，站立，此刻却是一种比倒下更为残酷的刑罚。
他晶体化的左肩上，那种不祥的、带着暗红纹理的晶体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同一片有生命的剧毒藤蔓，向着他的胸膛、向着他心脏的位置，不祥地蔓延！
“赵启明！”
苏婉惊呼一声，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想上前施以援手。她刚刚因“血锚术式”的目标消失而脱力，此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视野阵阵发黑。然而，她刚踏出一步，就被一股无形的、混乱而矛盾的能量场格挡在外。
那股能量场充满了悖论，时而炽热如火种，时而冰冷如神骸，时而坚守着人类的逻辑，时而又散发出神明溃散后的疯狂。这短暂的胜利，竟让他陷入了比战斗时更加深邃的孤立与危机之中。
赵启明强忍着灵魂被亿万根钢针穿刺撕裂的剧痛，根本无法回应苏婉。他的感官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体验”着自我存在被从根源处覆写的过程。神明核心崩解时倒灌而入的无数恶意碎片，如同最汹涌的资讯洪流，正被他灵魂深处那个冰冷的“火种”异物贪婪地吞噬、解析、重组。
这并非简单的污染，而是一场更高维度的“逻辑兼并”。他的记忆，他的认知，他的人性，都在这场吞噬盛宴中被当做燃料，投射到现实中，便成了那势不可挡的暗红晶体化。
他的目光艰难地扫过这片死寂的战场，试图为这惨重的胜利寻找一丝一毫的慰藉。
视线所及，是静静跪伏在地的若离。她晶体化的身躯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一件即将彻底崩解的稀世瓷器。那些曾流淌着璀璨光芒的能量通路已经完全黯淡，胸口那个代表着无限可能性的“∞”符号，此刻也变成了一道焦黑的烙痕。她的生命气息微弱到了极点，若有若无，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不远处，是艾尔。或者说，是契约执行单元ALPHA的残骸。它那充满未来感的金属身躯此刻死气沉沉，核心处曾闪耀的金色光谱已完全熄灭，陷入了永恒的、冰冷的沉寂。为了辅助若离完成那终极的一击，它的核心能源已然彻底耗竭。
老陈……更是连存在的痕迹都已化为飞灰。
这场豪赌，他们付出了所有。
赵启明的心沉到了谷底。然而，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一个不详的细节，攫取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堕落神明在自我攻击中，从甲壳缝隙与触须伤口中流淌出的、遍布整个剧院地面的892℃银白溶液，并未随着其核心的崩碎而消散或冷却。
它们非但没有蒸发，反而像拥有了生命一般，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姿态，无声地、由四面八方，向着神明核心最终崩碎的那个中心点，缓缓汇聚。
那景象诡异到了极点，仿佛无数条细小的水银之蛇，正在响应着某个看不见的召唤，蠕动着爬向它们的巢穴。它们的移动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违背物理法则的执拗，一种纯粹由意志驱动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目的性。
更让赵启明通体发寒的是，在那每一滴缓慢移动的银白溶液深处，都似乎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不是金色，不是白色，而是一种充满了怨毒与不甘的……猩红色。
仿佛是神明被撕裂的意志碎片，在彻底消亡前，将所有残存的憎恨、愤怒与疯狂，都凝聚成了这一点不祥的红光。
胜利的曙光之下，一股更加绝望、更加诡异的暗流，正在无声地酝酿。
堕落神明，并未被彻底抹除。
它正在以一种他们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试图于自己的残骸之上，进行最后的、不计任何代价的挣扎。
“共鸣……”
一个沙哑的、几乎不属于人类的音节从赵启明的喉咙里挤出。
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致命的共鸣发生了。
外部，那些汇聚的银白溶液仿佛找到了一个节拍器。它们内部的猩红光芒开始同步闪烁，每一次明灭，都像是一次心跳，一次来自深渊的脉动。
内部，赵启明灵魂中那些正在被“火种”吞噬的神性碎片，也随着这外部的脉动而剧烈暴动起来。
“呃啊啊啊啊——！”
无法抑制的痛苦嘶吼终于冲破了他的喉咙。他猛地弓下身，七窍中渗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与那银白溶液中的红光如出一辙的、不祥的暗红色能量光流。
外部的每一次脉动，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灵魂之上，加速着神性碎片的崩解；而崩解出的每一缕恶意，又被他体内的异物更疯狂地吸收，进而加剧了那暗红晶体的蔓延速度！
他正同时承受着来自内部与外部的双重撕裂！
在苏婉惊骇的注视下，那片剧毒藤蔓般的暗红晶体，瞬间突破了他的左胸，距离他的心脏，只剩下咫尺之遥！
与此同时，剧院中心的地面上，汇聚的银白溶液已经形成了一片直径数米的、不断蠕动、沸腾的“湖泊”。湖泊的中心，所有的猩红光芒汇于一点，那光芒越来越炽烈，越来越浓稠，仿佛一颗由纯粹恶意构成的猩红心脏，即将在那银白色的胎盘中孕育而生。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重聚。
这是异变！是基于“存在”本身的、充满疯狂与绝望的重构！
这片被若离以生命为代价扭曲成的克莱因瓶空间，其拓扑结构，正因为这场混乱无序的重构而开始产生更剧烈的不稳定。空气中，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咔嚓”声，那是现实的根基在哀鸣。
一个模糊的、充满仪式感的念头，如同鬼魅般在赵启明被撕裂的意识中回响，那是神明溃散的意志在宣告：
“命运的……‘盛宴’……即将开始……”
不，这不是挣扎。
挣扎是弱者的行为。而神明，即使在陨落之后，其残骸所行的，亦是创造。
创造一场更加深邃、更加无解的灾难。
赵启明不知道。他只知道，真正的绝望，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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