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潮，彻底淹没了赵启明最后的意识孤岛。
那粘稠、污秽、带着纯粹贪婪与毁灭意志的神明力量，如同沸腾的沥青般浇灌而下，要将他连同他怀中的一切彻底溶解、吞噬、抹去存在的痕迹。他的骨骼在无声地哀鸣、碎裂，血肉仿佛被无形的锉刀刮擦，灵魂正被拖入冰冷死寂的深渊。视野彻底陷入黑暗，耳边只剩下代表着存在彻底崩溃前的、越来越高亢的嗡鸣。
他甚至感觉不到苏婉微弱的呼吸了，感觉不到若离身体那冰冷的颤抖了。一切都在远去，一切都在消融。
“滚……开……”
最后残存的意志，凝聚成一句几乎无法听闻、从撕裂喉咙深处挤出的嘶吼，混合着血沫喷出。这是他作为“赵启明”这个个体，最后的抵抗，最后的……不甘。
然后，连这丝不甘，似乎也要被那无所不在的恶意彻底碾碎。
神明的意志触须，带着令人作呕的亵渎感，终于越过了他残破不堪的脊背，即将触碰到那沉寂在若离胸前、如同濒死恒星般的黯淡金色∞符号。
胜利的果实，唾手可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甚至连千钧一发都算不上的、绝对的终末瞬间——
“嗡……”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震动。
一种源自存在最深处、最核心的律动。
若离胸前那黯淡的金色∞符号，那之前仅仅是极其微弱、极其偶然搏动了一下，如同宇宙背景噪音中一丝微不可察涟漪的符号，骤然间，绽放了！
不是刺目的光芒，不是狂暴的能量。
而是一种……“存在”的洪流。
那符号仿佛不再是一个平面的印记，而是化作了一个无穷深邃的“源点”。从中涌出的，不是光，不是热，不是任何已知的能量形式，而是一种纯粹的、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是”。
如同“真理”本身，对“虚妄”发起了最根本的排斥。
如同“秩序”本身，对“混沌”进行了最彻底的否定。
如同“存在”本身，拒绝着“非存在”的侵蚀。
一股无形，却又无比坚韧、无比磅礴的力量，以那∞符号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这股力量并非冲击，更像是一种“定义”和“修正”。它所过之处，那粘稠污秽、试图污染一切的神明意志，就像是遇到了天敌的毒蛇，发出了无声的、充满惊骇与痛苦的尖啸，猛地向后回缩！
那几乎要触碰到符号的意志触须，在接触到这股“存在”洪流的刹那，前端的部分竟如同暴露在绝对真理下的谎言，瞬间“蒸发”了！不是物理上的蒸发，而是存在层面的消弭！
堕落神明的意志，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从若离的身上被“推开”了！
而且，这股力量并未停止。它如同水波般继续扩散，荡漾过赵启明残破的身躯，蔓延至艾尔创造的屏障内壁。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开始颤抖、扭曲，内壁浮现出蠕动暗影和霉斑的透明屏障，在被这股源自∞符号的力量拂过后，那些污秽的暗影竟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扭曲的光线开始变得稳定，失真的景物逐渐恢复原状，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污浊和异味，也仿佛被无形的海绵吸走，变得清冽了些许。
艾尔的屏障，那被堕落神明从“规则”层面侵蚀的庇护所，竟然被这股力量……部分“净化”了！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全力施压、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胜利中的堕落神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愕然与……震怒！
祂能理解力量的对抗，能理解意志的碰撞，甚至能理解苏婉那种燃烧生命的、基于古老契约的微弱干涉。
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超出了祂的理解范畴！
这不是能量的对抗，不是意志的较量，甚至不是规则层面的博弈。
这是一种……来自存在根源的否定！
仿佛祂的存在本身，在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符号面前，就inherently(内在地)是“错误”的，“不应存在”的！
这种感觉，对于一个神明，哪怕是堕落的神明而言，是极致的侮辱，是无法容忍的亵渎！
祂贪婪的意志触须，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忌惮，被迫从若离身前回缩，仿佛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般。
而这一切，对于意识已经滑入深渊边缘的赵启明来说，感受是如此的清晰，又是如此的……不真实。
那足以将他彻底碾碎、溶解的恐怖压力，骤然间减轻了至少七成！
并非消失，那股恶意依然庞大如山，悬浮在头顶，但那直接作用于他灵魂和肉体的、仿佛强酸腐蚀般的分解感，却真切地缓解了。
就像一个溺水者，在即将沉入水底的最后刹那，突然被一股力量托了一下，口鼻短暂地露出了水面，得以喘息。
他模糊的视野中，捕捉到了一抹并不刺眼、却无比纯粹、无比深邃的金色光晕，正从怀中若离的胸口位置散发出来。那光晕并不炽热，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宇宙初生般的“平静”和“绝对”。
他感觉到那股污秽粘稠的神明意志，如同潮水般从若离身上退去。
他看到艾尔那原本开始扭曲崩溃的屏障内壁，那些蠕动的阴影正在消散，光线重新变得稳定。
发生了什么？
若离……？
是若离？！
赵启明残存的意识，艰难地聚焦。他能感觉到，那股排斥神明意志、净化艾尔屏障的力量，其源头，正是那个他一直以为只是某种“标记”或“容器”的金色∞符号！
它不是被动的！
它不是任由神明夺取的宝物！
它……拥有自己的“意志”？或者说，它本身就是某种凌驾于神明意志之上的“规则”或“存在”？
这颠覆性的认知，如同惊雷般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中炸响。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若离和苏婉抱得更紧。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出于保护的本能，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和……希望。
那是在绝对黑暗中重新点燃的、微弱却真实的火苗。
外界，艾尔屏障之外，那些原本因屏障内变化而变得更加狂躁歇斯底里的怪物嘶吼声，似乎也在这股纯粹的“存在”气息扩散开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近乎凝滞般的安静。仿佛连这些混乱疯狂的生物，都在本能地畏惧着某种更高层次的、它们无法理解的秩序。
屏障之外，某个更高的维度。
一直如同观看戏剧般饶有兴致的艾尔，那非人非物的面孔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惊讶。
不是对堕落神明污染屏障的惊讶，那是祂预料之中的“能力展示”。
而是对那个∞符号所展现出的、这种近乎“存在排斥”能力的惊讶。
“有趣……真是有趣……”艾尔低语着，语气中带着一种发现新玩具般的兴奋和更加浓厚的研究意味，“原来‘种子’……还能这样开花吗？”
祂看向那被迫回缩、在屏障内凝聚成一团更加黑暗、更加狂暴的堕落神明意志，又看了看那光芒逐渐内敛、仿佛耗尽了力量再次沉寂下去的∞符号。
这场戏，确实朝着祂未曾完全预料，但却更加“有趣”的方向发展了。
屏障内。
短暂的喘息之后，是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若离胸口的金色光晕已经完全消失，那∞符号再次变得黯淡无光，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反击，只是一场幻觉。若离依旧紧闭双眼，身体冰冷，似乎比刚才更加虚弱。
赵启明能感觉到，怀中苏婉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致，若有若无，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而那被逼退的堕落神明意志，在经历了短暂的愕然、震怒和忌惮之后，彻底爆发了！
被蝼蚁冒犯！被视为猎物的“食粮”反噬！
这彻底点燃了祂的怒火，也让祂对那∞符号的贪婪，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那不仅仅是一件强大的“神遗物”了！那里面蕴含的，是某种祂无法理解，但却本能渴望得到的、更高层次的秘密！
“嗡——！！！”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意志压迫。
整个艾尔屏障内部的空间，都开始剧烈地震荡起来！
那团被迫回缩的、漆黑粘稠的神明意志，如同一个被压缩到极致的黑洞，开始疯狂地膨胀、扭曲！
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污秽，而是一种近乎实质化的、带着硫磺和腐烂星辰气息的恶意！光线被彻底吞噬，黑暗变得如同墨汁般浓稠，甚至连空间本身，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堕落神明，被彻底激怒了！
祂不再试图小心翼翼地“摘取”果实，而是要将整个果园连同守护者，彻底碾碎、摧毁、化为虚无！
赵启明刚刚获得一丝喘息，立刻就被这股更加恐怖、更加狂暴的力量重新压垮！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这剧烈的空间震荡挤压出来，骨骼在刚才反击中获得的片刻喘息后，再次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
这一次，神明的力量不再仅仅是针对若离，而是无差别地覆盖了整个屏障内部！
祂要先彻底摧毁这个胆敢庇护目标的屏障，彻底碾死这个碍事的凡人守护者，然后再慢慢炮制那个胆敢反抗祂的“神遗物”！
赵启明死死咬着牙，牙龈早已被咬烂，鲜血和唾液混合着从嘴角流下。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蜷缩起身体，试图用自己早已残破不堪的后背，为怀中的两人挡住这毁灭性的冲击。
他知道，若离刚才的反击，虽然石破天惊，但似乎只是昙花一现。
真正的绝境，在短暂的转机之后，以更加凶猛、更加绝望的方式，再次降临。
而这一次，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这尊暴怒的神明了。
除非……
赵启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屏障之外，那个依旧悬浮在未知维度、冷漠观察着一切的高维存在——艾尔。
现在，轮到你了，不是吗？
这场“戏”，如果还想继续“有趣”下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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