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醉仙楼后厨的槐树下，盯着青石砖上的蚂蚁搬运糕饼碎屑。这是穿越成酒楼打杂小厮的第六十一日，我终于确认了两个重要信息：第一，这个架空朝代的甜点师傅绝对偷工减料；第二，掌柜的算盘珠子声比现代点钞机还响。
小胡子！东厢雅间的杏仁酪又双叒叕不见了！跑堂阿福气喘吁吁冲过来，脑门上的汗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我慢吞吞起身，顺手把记录客人特征的炭笔插回耳后，这是用烧火棍改良的，笔尖还沾着今早偷画的账房先生打瞌睡图留下的粉末，慢悠悠踏上回廊，突然被扶栏立柱的刮痕绊住脚步。
扶栏第三根立柱有新鲜刮痕，这是今早第三次出现新刮痕。昨日巡夜的更夫说子时见过黑影，但此刻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茉莉香，与厨房常年浸润的油烟味格格不入。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八宝格上的青瓷瓶映出窗外柳枝摆动的角度，与我辰时记录的位置偏差了十五度，此刻晨光里的刮痕分明带着露水。果然那更夫偷喝了厨房的梨花白，连时辰都能记岔。
定是那飞贼无影手所为！账房先生挥舞着账本，上月他就盗走了陈侍郎家的夜明珠！
我默然片刻，心想：真是睡昏了头，在他心里这飞贼也是不挑，醉仙楼的杏仁酪再难买也不是无价之宝，有什么值得偷的，偷个配方还差不多
我蹲在案几前，指尖摩挲着檀木桌面细微的粉末。杏仁酪的残渣呈喷射状分布，窗棂上的水渍在逆光下显现出半个孩童的掌印。
当众人吵嚷着要报官时，我突然对着博古架后的织锦屏风开口：小公子，杏仁吃多了会蛀牙。
屏风后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锦衣华服的小男孩抱着空瓷碗钻出来，嘴边还粘着酪浆，看着他腰间卡着一本书，我摸出袖中私藏的杏仁酪：小世子，用这个换您怀里的《机关术入门》可好？
听说永宁侯府对家族孩子要求极为严苛，下到饮食作息，上到礼仪举止，这小少爷一看就是垃圾食品吃的少，还对甜食处于无法自拔的年纪，看他手中那书都翻得起毛边，应当是熟的不能再熟，机关术类的书现在市面上多到扔垃圾桶都没人要，看着有戏。
小少爷清凌凌的眼神看向我，我毫不示弱地看回去，他犹豫一瞬，把书放入我手中，接过了杏仁酪收入袖中，身后的人只当是我在给贵人行礼，也一一躬身。
当晚，我靠在柴房草堆上翻阅战利品，月光透过窗纸在书页间流淌。忽然瓦片轻响，黑衣少年倒吊在房梁，马尾辫梢扫过我鼻尖：你怎么看出是侯府小世子？
我头也不抬，第一，失窃时间在巳时三刻，正是侯夫人每月来听曲的时辰。我在空中比划，第二，窗台高度四尺三寸，符合八岁男童身高。第三...我晃了晃从屏风缝隙捡到的九连环，整个京城会带着益智玩具偷甜点的，除了永宁侯家那个神童还有谁？
少年翻身落地时像只灵巧的黑猫。他抛来一袋碎银，腰间软剑泛着秋水般的寒光：明日未时三刻，天字房客人要见你。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掌柜中气十足的怒吼：小胡子！茅厕的草纸又被你拿去写写画画了是不是！
黑衣少年留下的银袋里混着三颗金瓜子，在月光下泛着可疑的铜绿。我用柴火棍在地面画出几何模型——根据抛射角度和银袋重量推算，那家伙至少在三丈开外的梧桐树上偷窥了整个破案过程。
又在搞什么巫术？
掌柜冷不丁从背后冒出来，玄色衣袍裹着陈皮梅子的酸味。这老狐狸总能把神出鬼没和腰间算盘声结合得浑然天成，活像个人形警报器。
我迅速用脚抹掉算式：在研究如何改良恭桶结构，昨日西厢房客人说...
停！他抽搐着嘴角抛来账本，把茅厕图纸和本月损耗清单誊抄二十份，未时前送到...
天字房客人要见我。我晃了晃金瓜子，成功截断他的喋喋不休。掌柜的瞳孔骤然收缩如猫眼，突然抓起我的手检查虎口，粗粝指腹擦过我虎口的火漆印灼痕，那是三日前试验活字印刷的失败品。
当他摸到指节处的墨渍时，突然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原来是你。说着就要来扯开我的束发带，电光火石间，后窗飞来块枣泥酥正中他后脑勺。
老不羞！厨娘举着汤勺破门而入，连小胡子这般相貌平平的都要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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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把相貌平平四个字记入《人类迷惑行为大赏》手札，这具身体明明有双能倒映星河的桃花眼——如果忽略眼下的青黑和鼻尖的面粉的话。眼睁睁看着厨娘捏着掌柜耳朵把他提溜出去，接受良好地喊了一句：慢走不送,慢吞吞捡起厨娘扔在地上的枣泥酥，不甚在意的扫扫灰，放入了衣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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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未时，天字房飘出的龙涎香让我连打三个喷嚏。紫檀木屏风后伸出一只戴翡翠扳指的手，指尖推来盏血玉杯：说说看，怎么发现永宁侯世子的秘密？
我盯着杯中浮沉的君山银针，叶片排列竟暗合斐波那契数列：小公子袖口沾着钦天监特供星图墨，靴底压着半片玉兰花瓣，而整个京城...
唯有侯府西苑栽着双色玉兰。屏风后传来棋子落枰声，接着说。
但最关键的是...我突然掀开窗边竹帘，阳光穿透琉璃盏在地面投出七彩光斑，这个。光束中漂浮的尘埃勾勒出孩童昨日奔跑的轨迹，从博古架到八仙桌形成完美的贝塞尔曲线。
满室寂静中，我掏出改良版九连环：要试试用拓扑学解法吗？
翡翠扳指突然剧烈颤抖，屏风轰然倒地。露出个正在狂啃糖葫芦的锦衣少年，嘴边芝麻粒随着大笑纷纷坠落：小爷装了三天深沉的喉疾总算能好了！
?神金。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神秘贵人竟是当朝最荒唐的七皇子。他腰间玉佩系着十几种香囊，说是要防各种离奇毒药；折扇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航海图，据说是偷溜出宫的证据；最绝的是他竟用《九章算术》当话本批注，空白处写满打油诗。
你这人可比国子监的老学究有趣多了。他随手把御赐玉佩塞给我当镇纸，明日申时，刑部侍郎要来查江南粮商的案子...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掌柜的哀嚎：我的云雾茶！哪个杀千刀的用雨前龙井煮茶叶蛋？！
七皇子突然凑近我耳畔：你可知...
不知，不约，没钱。”我堵住话头，却见他挑眉一笑，又开始啃起了糖葫芦。
那日傍晚，我在柴房发现件怪事：《机关术入门》的蝴蝶装订线里，竟藏着几根银白色发丝。借着灶台余烬细看，发丝表面有规律性凸起，像极了摩尔斯电码的排列方式。
当我在《醉仙楼异常事件簿》记下第108条线索时，黑衣少年又倒吊在窗前：明日有场好戏，记得给说书先生留雅座。
他抛来的请柬沾着铁锈味，展开却是城南胭脂铺的价目表——这年头连刺客组织都要靠促销活动创收了吗？
我翻开却见夹层写着：明日说书先生开讲《霸道盟主爱上我》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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