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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鉴梦华 第十四章 风吹雾散情新曈昽 夜思昼论物稍昭晰

小说:宝鉴梦华  作者:岑暄和  回目录  举报

是夜,白清玉秘密出行,且说泠杺二人追他不及,巧遇老妪,问其行踪,再次追去,然未果而归。

月明星稀,白日里繁华的街道此时空落少人。恐惊扰府中主仆,于是二人跃墙入府。

府中鬼气弥漫,愈发强烈,杨杺发觉异样,转头瞧见洑泠神情自若,并无动作,杨杺沉下气,镇静而非打草惊蛇。

赤光闪烁,素腕滚烫。黑雾侵袭,本又是夜晚,杨杺一时如同蒙蔽双眼,不知敌何处,亦不知友何方。

洑泠心想,此鬼前夕便是隐身而来,去的是她住的房,今夜自己并杨杺一起,她仍追随,目的大约是她腕下包裹的碎镯,只是她心中多疑,此疑虽解,犹有一疑。

洑泠合眼,以神识究其方位,然鬼气四方乱窜,刻意模糊她的判断。她却不急,静寻破绽。

一掌乍然穿出,另一手随即抬起,双手运掌拖行,仿佛将那鬼气制为一团人形,然一瞬间又迸裂开来,好似一张人面七窍生烟,随后汇成一路,绕后出击。洑泠反应极快,回身撤步,双臂架起,而后搂手冲拳,紧接提腿侧踢。鬼气被分做两半,而后倏地上起,直冲她面门,她迅地连撤几步,蹲步架掌,试图再次控制。那鬼也精明,顺势向前躲过,不料洑泠回身转踢,劲道之大,直直逼出她的人形。

黑雾未散,正当洑泠要制住此鬼,她蓦然警觉,抽出雪中霜拦住左侧一击。

剑未出鞘,却使杨杺滑出一段距离。洑泠看向她,眼神敏锐,又反应过来似的,眉头微蹙,撇过头不敢对接那道真挚的目光,她急道:“可有受伤?抱歉,我误以为……”

杨杺因方才那一击怔愣片刻,而后她恍然大悟,大抵是明白了,明白那或疏离或亲密的举动背后隐藏的秘密,不禁倍感苦涩。

“师姐误以为什么?”以为她方才要攻其无备;以为她同此鬼为伴,协同进击;以为她自始至终佯装善类,潜入仙门,浑水摸鱼;以为她是魔族奸细……原来她一直心存戒备,她所展示的片刻温柔,到底是真是假?

鬼乘虚而逃,周遭环境并未因一时打斗而混乱不堪,沉默再次成为介于二人间的无形的壁垒。

杨杺率先出声:“先回房吧。”

洑泠轻轻应声“嗯”,以为她想休息,便向西房走去,余光瞥见杨杺跟在她身后,方才黑雾笼罩,她的确一直对杨杺留有疑心,因此,当她将后背交给忧虑之人时,她最是要防备对方一举一动,可当她看清面前拳风的方向,她才明白自身行为是多么愚蠢,又会对杨杺造成多少伤害。

洑泠走进寝室,正打算回身关门,眼神扫过门右,却不见师妹入门,不料杨杺跟着她进了寝室。

杨杺面无表情阖上门,而后直视洑泠,眼神失却往日的不解与闪躲,从容说:“师姐,我们谈谈吧。”又觉自己态度过于强硬,于是软下语气询问,“可以吗?”

洑泠点头,二人同塌而坐,洑泠问:“可有受伤?”

杨杺摇头,洑泠诚恳道:“抱歉,方才之举,实属愚之过,愚行事欠妥,望君海涵。”

杨杺道:“师姐,我不怪你,我只是想问,你可曾信任过我?”

洑泠垂眸不语。

杨杺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师姐,我明白,面对一个古怪且一无所知的人,若是我,也会心生戒备。师姐予我之恩情,师门予我之包容,我都念及于心。俗话说‘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纵使杺儿为道陨首,死而后已,亦无可回报。还望师姐留予我还恩之机,杺儿不胜感激。”

说罢,杨杺屈膝,稽首致谢。

洑泠忙将她扶起,道:“师妹如此恳切之心,我已是知足。今日之过,我亦明白多疑多害之理,日后,不会再有今日之愚举了。”

洑泠扶着她起身,坐回塌上,杨杺道:“我知师姐素好独喜静,恃己胜恃他,自芈邹山一行后,每日夜,我常想起师姐的谆谆教诲,‘可倚信者唯己,护一时非一世’,如今细细思索,却觉不然。”

杨杺无比认真道:“杺儿斗胆表白愚见,师姐尝与我于落木千山居抄写书文,自朝至夕,未觉劳惫。杺儿记得,荀子在《劝学》中有这么一说——‘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既然君子可假物之力,那么借人之力又有何不可?吾奉之道,究物我合一,假物之力,予人以裨,假人之力,予人以益。杺儿明白,某时某地,人必须练就自家本事才能保身谋生,但是,人非天神,终有孤身不行之事,因此人聚为众,成家,成派,成社稷,抵挡万难。师姐,杺儿不佞,不愿再远眺你踽踽独行之单影,希望博你所信,我,我……”

“我想同你……成为朋友!永远帮助你!”杨杺小脸一红,眨着双眼亟待对面女子的同意。

风渐起,吹动岑寂,敲得门微微作响。洑泠浅笑,眸中仿若春风醉绿寒林,暖阳氤碧冰河。

可是,有些东西,是不能说永远的。

解开心结,杨杺正想要回去休息,又想起逃走的鬼魂,于是询问洑泠。

洑泠道:“抱歉,这件事是我先前骗了你。事实上,在我们到达此地的第一晚,鬼就出现了,不过并未显形,也并未生事。”

杨杺可怜兮兮道:“这样危险的事,师姐以后可不许再瞒我了,幸好你无事,若是伤到可如何是好?”

洑泠连连点头称是,又从袖中取出两段碎镯,道:“每每鬼出现,此镯便会通体赤光,发热发烫,它是在完水林内一处山洞中发现的,原是戴在穴中一具半首女尸的腕上,我想此鬼应当就是这女尸的怨气所化,她的目的就是这碎镯了。”

杨杺疑惑问:“既然她想要这碎镯,我们给她便是,留着它有何用?”

洑泠道:“不可,这镯子不知怎的,威力极大,根据完水一战,我想,它还能引诱鬼魂去攻击目标对象,若落在此鬼手中,怕是个祸害。”

杨杺道:“不将镯子给她,那便借此镯引出鬼,到时候我们再抓住她,如何?”

洑泠点头道:“她应该不是你我的对手,可是……”

洑泠不再说下去,而是思索模样。杨杺担忧问:“师姐,怎么了?”

洑泠摇摇头,道:“有疑点。”

“什么疑点?”

“在完水山洞时,我分明感知到她有很强的怨气,她的实力应当远比方才与我打斗时的状态强,难道她隐去了部分怨气?”

“这……说不通吧,她方才差点就被擒拿了。”

“嗯,她还硬生生挨了我一记,若非刻意隐藏,又是为何呢?”

“这样吧。”杨杺压低声音道,“我们再将她引出来一次,若是捉拿到,就问问她,若是捉不到,也好再探探她的实力。”

洑泠道:“只好如此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们两人埋伏她,怕是她没胆量来。”

杨杺迅速抓住碎镯,握在掌心,笑道:“师姐,引蛇出洞这种事,就让我来吧!”

洑泠闻言就要抢她手中的镯子。

杨杺赶忙往门外逃,一手虚掩口部,小声道:“师姐你就放心吧!打不过她,我就来找你!”这鬼刚被师姐毫不留情揍了一顿,若是让她来引出鬼,无疑是守株待兔。

洑泠望着杨杺离去的身影,拳头不禁握紧,她……有朋友了?可是,她辨不清真假。

杨杺回到房间,褪去外衣,松散青丝,佯装要入睡的模样,碎镯握在手心,她钻进被窝静候鬼魂。

等待许久,一切平静,被窝已然温热,杨杺躺在塌上逐渐被困意冲昏头脑。忽然身后一阵凉意袭来,她清醒不少,双眼仍是紧闭,尽量保持呼吸稳定。

杨杺松了五指,好似她真的睡熟了,手掌包裹着碎镯,感受到它正发热。慢慢地,她的手暴露在寒凉的外界,而后,她手中的镯子被小心翼翼地抽取。杨杺毫不犹豫钳住对方的手腕,向下猛拽。张开眼,本是胸有成竹的眼神一瞬化为惊惧,瞳孔战栗,全身紧绷,她竟失声了。

鬼知中计,便又化作一团鬼气,作势逃跑。

杨杺觉得闷,一时喘不过气,面上惧色仍未褪去。鬼气早已顺门缝溜走,不过一会儿,又慢吞吞回来了,那模样仿佛犯事的孩儿耷拉个脑袋磨蹭着进来。

许是怕再吓着她,鬼气不敢出声,也并未化形,其实,她的人形态早就不像人了。

杨杺缓和情绪,终于平复下来,抬头一看,见鬼未遁走,她撑起身向那团鬼气移步,本想向她问些什么,未及反应过来,鬼气疾速逃窜不见。

翌日,白清玉醒得早,在院子里随意漫步,惹花戏鸟。

一回身,正巧碰见欲出门的金大人。

“少爷起得早呀,这几日里住得如何?下人如有怠慢,还请少爷指点。”

“客气,金大人您手下的人做事当讲‘完备’二字,一个个的,不论是我想得到的,还是想不到的,都准备得面面俱到,真是让我比闲在家里都舒服!”

白清玉被一旁落在花瓣间的粉蝶吸引,弯下身一手逗弄着它,只瞧它从一朵花飞至另一朵花,惹急了,还会飞向他的眼睛,驻足他的鼻尖。白清玉轻晃晃脑袋,粉蝶又扑回花间。

金大人见白瑜已没了兴致来理他,只匆匆告别,心里盘算着日子,不禁奇怪:这天儿还凉着,怎倒也跑出蝴蝶了?

方迈开几步,便听到身后白清玉叫住他。白清玉赶上来,粉蝶早已不见,两人边走边聊。

白清玉面上似乎有些不情愿,道:“大人今日去应卯,不妨顺便带上我?您知道,家父一贯望子成龙,当初晚生意愿修行,家父便是百般不许,可终抵不住我争持不休,这才允我出门几年,如今时日将到,回去便是要走入仕之路,晚生唯恐自己让家人心寒,于是想向您来求教,望大人不嫌晚生浅薄之识。”

“毋庸此言!少爷禀赋卓颖,仍不耻下问,鄙人承蒙少爷青睐,乐意效劳。”

……

洑泠惯于早起,往常她梳洗过后,便按部就班地打坐习经,今日却站在邻室门前,缓缓叩门。

屋内,床上窝着一团球,细看其上露个脑袋。杨杺一夜未眠,似乎精神不佳,听闻叩门声,眸中才找回些许光亮。

她以为是帛绵来问她梳洗加衣,她便回道:“帛绵姐姐,让我再睡会儿,梳洗加衣待会儿我自己来就好。”

杨杺无精打采,声音听着也有气无力的。

“是我。”洑泠担忧道,“师妹昨夜降鬼可是受伤了?”

洑泠昨夜寻思许久,决心将鬼交由杨杺处置,自己不再插手,也好给她个锻炼的机会,不料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杨杺起身,边裹衣边回答:“师姐放心,杺儿安然无恙,只是……师姐,请稍后片刻。”

帛绵此刻端着盛水的鱼洗进来,看见洑泠便屈身问好。

杨杺听到帛绵的声音,更加卖力地穿衣,后为自己扎辫子,奈何手不听使唤,本想扎双螺,却变出个蛇形,且左右不一。

杨杺急冲冲打开门,门外两人见她这副模样,不知心中作何感想,洑泠笑不出,帛绵不敢笑。

“师姐,容我再梳洗片刻。”杨杺笑笑,上前欲接过鱼洗,帛绵摇头,进入房间将鱼洗放在桌上,又请杨杺入座,打算帮她换个发型。

“我来吧。”

洑泠走进来,让帛绵去歇息。

葱指穿过发丝,洑泠细心为杨杺梳发,一如往昔。

杨杺看着面前的铜镜,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师姐,模样十分相像。此刻,她真想让时光放慢脚步,用足够多的时间记住这一刻,她的眼睛,仿佛明镜,切实的映出两只倩影。

“师姐。”杨杺突然想起昨夜的故事,“昨夜,我没抓住她。她……”

一想到那个鬼,杨杺浑身不自在,那个鬼的人形,被削去半个头颅,眼眶空空,留下血痕,心脏也被掏空了,到底是生前经受怎样的折磨才会有如此下场?怪不得师姐说她在完水时怨气深重,这副残躯足以证明一切。

杨杺不知如何开口,洑泠已猜得一二:“被吓到了?”

杨杺看着镜中发丝精致的自己,垂眼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神变得坚定。

“我既拜入陶衎庭,便是身负使命,生而为苍生,死而为道义。眼下怨鬼横生,其貌惨绝,生前遭难,死后不瞑。如受有不公,我当替天行道,如滥杀无辜,我当斩危防患。我不想怕,我不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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