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华循着声音望过去,却见一个木制骨灰盒滚落到地面,一直滚到了他脚边,他怔怔地看了几秒,最后伸手拿了起来。
待林默娘等人赶到的时候,姜华正抱着骨灰盒坐在石梯上,周围的僧人已经散去,普渡寺的大门紧闭着,落寞的人独坐枯树下,落叶飞舞于四周,尽是看不见的哀伤。
“姜华......”
林默娘蹲在姜华面前,不忍继续戳他的伤口,只见他脸上早已湿润,泪水滴落到骨灰盒上,溅出一道道水花。
“他们说......我妻子已经不在了,在一年前就不在了......我......我却一直在想着报复,完全不知道......她......她早已不在人世......”
姜华的声音渐渐哽咽,林默娘发现,在骨灰盒上有一封信,早已被人拆封,应该是姜华拆的,为了知道真相,林默娘把信拿了起来,仔细端详里面的内容。
夫君,很抱歉,不能陪你了,是我太过任性,常常惹你恼怒,这一次,你一定又生气了吧?
两年前,我来到浮华县后,县令夫妇和百姓们都对我很好,然而这里忽然爆发了一场瘟疫,人们都陷入痛苦中,县令大人的母亲也染病了。
他们知道我心善,不想让我卷入这场是非,曾劝我离开,可我亲眼见到了他们的痛楚,又岂能坐视不理?
于是我决定留下来,自愿留在普渡寺,每日为百姓们祈福,用我几百年来修行的灵力,换来瘟疫的消失,我觉得很值得,唯一对不住的,便是夫君你了。
为了不让你参与进来,我让县令找一位道人帮忙布下结界,不让你进来,没人知道,我当时有多不忍,日日以泪洗面。
知道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为妻只想见你一面,可我已经没有了去寻你的力量了,县令大人说每日都会帮我在海岸边等你,希望能让我们夫妻见最后一面。
夫君,请原谅我的自私,我知道我是等不到你回来寻我了,请莫要生气,莫要为了我伤神,若是你我情缘未了,一定会有重逢之时。
“......”
林默娘看完信,手却有些僵硬了,卫玲儿为了整个县的人,竟然情愿牺牲掉自己,牺牲她与姜华的夫妻情分,果真是对得起所有人,却唯独对不住姜华。
玄青看完信的内容,此时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倒不是他泪点低,只是觉得卫玲儿太伟大了,也太笨了,而姜华也太可怜了,盼了三年,念了三年,却换来一盒白骨。
“呜......实在是太惨了,姜华实在太惨了,呜......”
玄青哭得一把鼻水一把泪,寂静的寺庙门前,只听得到他狼哭鬼嚎的哭声。
忽然,季司夜受不了他的吵闹,重重地朝他脸上揍了一拳。
“吵死了!”
玄青被揍晕,现场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姜华不愿再见县令夫妇,林默娘只能让寺里的僧人们带话,让他们不必再执念于对神龟夫妇的愧疚,好好治理浮华县,那便是对卫玲儿最好的回报了。
因为哭了一夜,姜华似乎把泪水都流干了,他把妻子带回海底宫殿好生安葬,期间一直默默不语,林默娘等人也一起帮了忙。
“姜华,人......龟死不能复生,你切莫悲伤过度了,需知道,你妻子必定是不愿你为她如此伤心的。”
“嗯,你的意思我都懂,只是太过突然,我没办法......”
“我知道,我明白的,你......自己保重......”
林默娘轻拍了拍跪在墓碑前的姜华,见他微微点头,有些淡淡的哀伤。
为了不打扰他,他们转身想要静悄悄离开,玄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转过身的那刹那却忽然惊叫了出来。
“天哪!姜华不见了?!”
听到他的话,林默娘和季司夜也转过头,果然如他所言,姜华居然不见了身影,只是原本他跪着的地方,竟多了一个龟壳,稳稳地扎陷入地面。
众人见状,都静默了,林默娘合上双手,闭上眼朝墓碑的方向参拜。
回到岸上,三人伫立于礁石上,望着远处一派蔚蓝,任海风随意拖拽他们的衣裙。
“妈祖,你说......姜华和卫玲儿他们......会再重逢吗?”
“卫玲儿为解救苍生而献祭自己的生命,姜华一片痴情愿与其同逝,他们夫妻的情缘未了,仙缘未尽,其功德早已响彻天际,又岂会只是重逢?”
林默娘渐渐望向天空,只见白云蓝天之上,两个身影正向她招手,她微微一笑,把手指放于唇前,作出噤声的动作。
解决完海怪新娘的事,林默娘总算想起了正事还没办呢。
他们来这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丢失的天书碎片,可一来便碰到了麻烦,这一来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于是她用戒指再次打开了追踪屏幕,发现那个离他们最近的白点竟然就在下方。
林默娘立马从储物空间里取出命笔,见上面发出浅浅蓝光,她向命笔上注入力量,突然看见命笔上出现了一条透明的线,一直连接到海底。
“司夜,玄青,你们在上面等我!”
“啊?”
还没等两只龙反应过来,林默娘已经跟随命笔的引导,跳入了海中。
海里的视线并没有在海上那么清晰,命笔就好像被什么力量拉着,一直牵系着林默娘往更深处游去。
“那个是......”
在深海绿藻间,似有什么在发着光,林默娘凑近一看,发现在泥泞中夹了一小张发光的纸,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一定就是天书碎片。
于是她伸手去拿,在碰到天书一角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左眼发热,热得犹如身处炎阳炼狱。
“啊!!”
一股莫名的痛感逼得她难以呼吸,余光之下,依旧没有放开抓住天书的手,只是她抓得越紧,那份灼热感愈加强烈。
“天书!你莫要挣扎了,现在人间大劫,需要你的力量,你就......不、要、再、任、性、了!”
林默娘强忍着痛,使出吃奶的力,强制把天书从泥土中扯出来。
就在她把天书拔出来的那一刻,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弹开了,不知在海水中旋转了多少圈,等她可以自己控制身体的时候,手中的天书已经自己进入了戒指里,命笔也一齐消失了。
只是那灼热的左眼,依旧留有先前的余痛。
“默默!”
这时候,季司夜已经跟随她游了下来,兴许是见到了令自己最信任的人,林默娘望了他一眼,露出放心的笑容,渐渐失去了意识。
季司夜抱住林默娘的身体,看见她的力量在慢慢消散,脸色虚弱地有些苍白,左眼竟有些红肿,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不安。
回到船上后,玄青留在船头负责导航,季司夜则带着林默娘去到船上的房间休息,顺便为她输送自己的灵力。
一番输出后,季司夜也有些乏力,慢慢晕倒在了林默娘身旁。
远在世外岛的凌狐感应到自家徒弟身上的异样,微微蹙眉,随即通过戒指为她传送力量,待感觉她有所好转后,继续转过身看手中的话本子。
不知过了多久,林默娘渐渐苏醒,看见躺在自己身旁满头大汗的季司夜,她不自觉地伸出手帮他逝去脸上的汗。
这个傻瓜,每次都为了自己不顾自身安危。
若说自己对他不上心,那是不可能的,可她不忍心伤害他,他的心意只会伤到他自己罢了。
“司夜,我是神,你是妖,神与妖......早已注定了结局,你这又是何苦呢?”
话音刚落,季司夜突然睁开眼睛,吓得林默娘下意识地想要伸回手,却被对方紧紧抓住了无法脱开。
“默默,我不求你能回应我的感情,只求能一直陪伴在你身边,若是连这样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叫我该如何面对往后余生?”
“......”
“求求你了,就当作是可怜我也好,就这样静静地陪我一会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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