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除了上次的任务之后，在这间神社已经无所事事地过了有两个多月左右。好像是放暑假了似的，每天睡到自然醒。可无论睡到几点，厨房里总是会为她留一份温热的食物。
白天也没有事情可以做，偶尔用游戏机玩游戏超过两个小时，机子就自动变砖了，并且屏幕上出现一行字：爱护眼睛。
这个时候，就只能放下游戏，坐在台阶上听一听风铃的声音，或者在绘马架旁看看上面挂着的一堆写了祝福或者是祈愿的绘马。
真是平和的日子啊！沈璐不禁感叹道，自己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向往这样的老年式的田园生活，不用工作，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岁月静好。
可是长大之后才发现，哪有什么真正的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脑海里浮现出中村翼的脸，自己真的帮到他了吗？
“沈桑，沈桑——”
“啊？”沈璐终于反应过来，转身一看，是端着盘子的莳子夫人。她今天依旧是一身优雅的和服，发髻高高地梳起，发间别着一根大红色的丸玉发簪。沈璐赶紧道歉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注意到您在叫我。”
“没关系。”她微笑着把手里的盘子递过去，“直人上午去买了一些果蔬，这个季节的桂花梨非常甜，沈桑也来尝尝看。”
“谢谢您。”沈璐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盘子，雪白的梨肉一片片薄厚均匀地摆在盘子里形成了一朵雪莲花的样子，圣洁得让人不忍取走其中任何一片。
“好漂亮的装盘啊。”她忍不住感叹道，“这是直人叔切的吗？”
“是啊，直人的刀功可是他的绝技。”莳子夫人有些自豪地拿起一片梨肉放到嘴里细细的品尝。
“真厉害啊，直人叔以前是厨师吗？”沈璐一遍吃梨一边问。但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的问题十分愚蠢，既然他是混黑道的，家人怎么可能会是厨师呢？
家人？
一念及此，沈璐忍不住又问道：“莳子姨，那个……我知道有些失礼，我想问你们和翼是一家人吗？就是，有血缘关系的那种吗。”
果不其然，莳子夫人摇摇头笑笑说：“不是。”
“这样啊，这些日子下来，我总觉得你们简直是完美的一家人。”沈璐有感而发地说，“如果是一家三口的话，就应该是温柔的母亲，谦和的父亲，再加上聪慧的儿子。一家人都这么优秀，总觉得很厉害。”
“家？”
莳子夫人露出一丝苦笑，似乎隐隐包含着其他情感。
“那您有孩子吗？”沈璐随口问道。莳子夫人沉默地看向了绘马架，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阴郁。
“对不起，我太失礼了，您不用回答也行。”沈璐看到她的表情，赶紧道歉，伸手掐了一下好奇心作祟的自己。
“无妨，我并没有孩子。”莳子夫人恢复到温和的微笑表情，“我这个年龄，如果是在中国的话，孩子应该上大学了吧。”
沈璐点点头，她其实有很多疑问，可此时却不好再问出来，只好低下头拿了一片梨肉放到嘴里。
“说说你的事吧。”莳子夫人温和地看着她，“你知道翼君是做杀手的，为什么还跟他一起？”
“我是被他强行……唉，算了，也不能算强行带来的，毕竟我那一瞬间，的确有些想跟他走。”沈璐抓了抓头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毕竟那个时候，没有退路。他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你觉得，翼君是个怎么样的人？”莳子夫人继续问。
“这我真的不知道。”沈璐老老实实地回答，“但是我看不穿他。老实说，我觉得我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正常情况下应该……”
“哦？”莳子夫人接了她的话，示意她继续说。
沈璐深吸一口气，说：“按照正常写实风格的黑道剧情来说，我现在应该少一个肾，或者被卖到风俗店，或者断手断脚沿街乞讨，再或者应该被囚禁起来。断不可能过得像现在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样的玛丽苏剧本感觉不太符合我的人设。”
莳子夫人掩饰不住笑意地说：“你喜欢翼君吗？”
“喜欢，我从未见过这么完美的人，无论是哪个方面。”沈璐靠在柱子上，喃喃道，“但越是这样，我越感觉我像是在做梦。而且，这个梦好真实，我不知道何时会醒过来，更不知道醒过来的时候要面对得是怎么样的现实，我……其实经常突然之间就开始害怕。”
莳子夫人看着眼前笑着笑着又落寞下来的女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如露之临，如露之逝，吾身往事，梦中之梦。”
“啊？”沈璐茫然地看着念出一串晦涩难懂的句子的莳子夫人，可她却没有回答，而是笑着指了指盘子，说：“这桂花梨很新鲜，你多吃点吧。”说完后，她便转身离开了。
沈璐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落寞。
东京，新宿歌舞伎町。
傍晚夕阳西下，这个全国最大的红灯区一条街也渐渐露出它本来的样子，空气里似乎都随着落日余晖染上一丝独有的黑道意味。男人们立在门口殷勤地招揽着过路的行人，女人们则在店中等待着光顾的客人。
街上的行人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在这条街上十分常见，除了拉客的牛郎之外，黑道人员也不在少数。还有穿短牛仔裤的金发碧眼外国女郎露出修长的大腿缓步走过。
染着一头黄毛的拓真是这一片收保护费的头儿，月末几天，正是收费的日子。
看着这人潮涌动的街道，他忽然有种迷失在黄昏之时的错觉。
“拓真哥，等会还是我先上门找老板吗？”身侧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一瞬间把他从迷失里拉了回来。
“你一个人去吧。”拓真点起一根烟，抽了一口。氤氲吞吐间，他看到染着红发的兄弟还是站在原地。
“怎么了，宗介。”他随口问道。
似乎被自己的情绪感染，宗介也默默地站着，外面的大路人来人往，他们站的暗巷却只有他们二人。
“宗介，你今年是满十六了吧。”拓真突然开口，“没想过回家吗？”
“我？”宗介苦笑道，“我家在千叶县乡下的穷地方，就一栋破旧的老房子，家里弟弟妹妹好几个。我嘛，废人一个，走就走了，不拖累他们。现在能有个混日子的地方挺好。”
拓真看着骂骂咧咧的兄弟，没有说话，吸了一口烟。
“拓真哥，反正我横竖就这样了，高中也上不了。你一个被医科大学录取的高材生辍学混黑道才是匪夷所思吧。”他有些夸张地笑笑说。
是啊，匪夷所思。
一年前，拿到入学通知书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人生完了。漆黑的雨夜里，他一个人走了很久，扔掉了重度近视的眼镜，他发现这个世界原来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
血，枪弹，飞驰的机车，混混嘴里骂出来的脏话，这些东西混杂起来传入耳膜，呼吸之间，空气里的潮湿和燥热吸入肺腑，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
“小子，想加入吗？”
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觉得他很酷，无所不能。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死气沉沉的人，好像除了读书便没有其他用途，十八年来都是如此。
但那一刻，就只是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好像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破土而出，挣扎着冲向天际。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他脚边。
“我叫银秋，吉川组组长。”他低下头，怜悯地看着眼前文弱的少年，黑色的头发已经被大雨淋得贴在了脸上，身上的学生制服也满是污泥，“看来你很无聊啊。”
“是啊。”他失神地抬起头，任凭大雨落在眼睛里，却不眨眼。
“想要进化吗？”男人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却令跪着的少年兴奋不已。
他坚定地吐出一个字：想。
“拓真哥，拓真哥。”宗介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有电话。”他把手机塞到拓真手里，嘟嘟囔囔地说，“想什么呢，手机就在口袋里都不接。万一是组长电话呢……”
“银秋大人，您说。”
宗介吓得立刻闭上了嘴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什么……”拓真握着手机，脸色因为兴奋而有些发红。宗介有些担忧地看着一直像哥哥一样稳重的拓真，这个恶魔组长到底说了什么？
新宿，吉川组总部，地下密室。
银秋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后，挂上了电话。桌子上的电脑跳动着奇异的字符，指令输入的窗口开着。
狭窄的空间里充满纯净的气息，半空中悬浮着一枚小小的勾玉，好像没有重力似的。它被白光中包裹着，这个场景一如那个时候，他第一次完成神主系统的改造一样，完美无缺。
“为了人类的进化。”他抚摸着半空中的勾玉，像是伟大的造物主一样，仁慈而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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