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里,驿站老板手脚被绑着静静地躺在地上,表情很安详,就跟睡着了一样,很明显,他死的时候一点都不痛苦。沈洛白很快就判断出他是中了索命销魂烟而死的,因为在他的身上以及周围的地面,不规则地散落着一片片薄薄的暗红色灰尘,这正应了章若月之前所描述的:中此毒而亡之人,口鼻会慢慢飘出红色灰尘。
“大人。”章若月在一旁说道:“种种迹象表明,人是夺命郎中杀的。”
沈洛白点点头,对章若月命令道:“去查一下我们离开之后有哪些人进过这家客栈。”
章若月领命离开。沈洛白来到了另一间刑房,这里关着那个最早发现贞妃死亡的店小二。他被带到这里已一天一夜,跟他老板的待遇差不多,手脚被捆,一直在这间小黑房子里关着。
沈洛白打开房门,店小二看到他的身影被吓得不清。他哆哆嗦嗦地说着:“大人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老板已经死了,走,我带你过去看看。”沈洛白说完一把提起店小二,把他拖到了他老板所在的刑房。
店小二看到老板的尸体,腿都软了,他大哭道:“大人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呜呜呜……”
“他不是我们杀的,是被人灭口的,所以,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否则的话,我现在就放你出去,到时候自然有人要你的命。”沈洛白淡定地说道。
“可贞妃的死真的与我无关呐,大人。”店小二拼命辩解道。
“这我知道,你再仔细回想一下,那晚驿站里都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沈洛白问道。
店小二不语。
沈洛白又说:“这样,你先想想,想到了再来找我。”说完,他解开了捆在店小二身上的绳子。“对了,我姓沈,你现在可以走了,但你一旦离开这家客栈,可就没人能保证你的安全了,后会有期。”
“大人,静姝郡主在客栈外求见。”一名探云使突然闯进来说道。
“怎么不请她进来?”沈洛白问道。
“请了,可她非要在客栈外等您。”探云使答道。
沈洛白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我这就下去。”
沈洛白走出客栈外,外面正下着小雪,他看到静姝郡主一身白色熊皮棉衣,肩上披着一条艳红色的狐皮大氅,正站立在茫茫雪花之中瑟瑟发抖,她面颊被冻得通红,不停地将两只玉手捂在嘴边吹着哈气。
沈洛白上前说道:“郡主,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不进屋啊?”
静姝郡主嫣然一笑:“按我们的习俗,去别人家邀请别人外出是不能进他家门的,否则会显得没有礼数。”
“你是打算要请我外出吗?”沈洛白问道。
“大人猜的是,这么冷的天儿,我请大人喝酒。”静姝郡主笑着回道。
“可天色已晚……”沈洛白猝不及防说道。
“大人远道而来,就让我做一回东,还恳请大人赏脸。”说完,她挽住沈洛白的手臂。
沈洛白心想难得人家郡主一片好心,再拒绝的话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于是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敢问郡主的马车在哪儿?”
“马车?我是走着来的。”
“就你一个人?”沈洛白惊奇道。
“是啊,我出门都是一个人的。”
堂堂一国郡主,出门不带随从,这是沈洛白没有想到的。郡主好像猜到了他心中的疑惑,说道:“像我们这种小国,除了国主和世子的地位比较尊贵以外,其余的王族也就徒有个身份,衣食住行和常人无异,还望大人不要见怪。”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怪我沈洛白见识浅了。”沈洛白自嘲道。
“大人想吃点什么?”静姝问道。
“客随主便。”
静姝郡主一路上几次试图想挽住沈洛白的手臂,但都被沈洛白婉拒了,毕竟南周人讲究“非礼勿亲”,这和乐浪国男女之间的礼法稍有不同。沈洛白被静姝郡主走了有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一条小巷,只见小巷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静姝郡主告诉沈洛白,这是王俭城晚上最热闹的地方—食街。静姝领着沈洛白来到一家食摊,老板热情地跟静姝打着招呼,看来静姝是这里的常客。她没有寻问沈洛白的意见,拉着他直接坐在了外边的散桌,点了一锅这里特有的煮食。她给沈洛白解释说,在她们这儿,一边领略着空气中刺骨的寒风,一边享受着热气腾腾的煮食,别有一番风味。
不一会儿,食摊老板提来一个小巧的炉子摆在桌上,又在炉子上架了一口小锅,锅里面放满了各种绿色的肉片和蔬菜,上面撒着不知叫什么的调料,沈洛白从未见过这种吃法,瞬间勾起了他的食欲。静姝郡主让老板又上了一坛酒,她亲自给沈洛白斟了一碗,双手捧给他,“按我们乐浪人的规矩,请客吃饭时,主人要先敬客人三碗酒,待客人喝完了这三碗酒,主宾双方才可以动筷子。大人请。”
沈洛白第一回听说还有这样的待客规矩,不过空腹喝三碗酒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笑着接过静姝手中的碗,一饮而尽,静姝再再斟,他再干。乐浪国终年山寒水冷,国人好喝烈酒,此酒入口,沈洛白顿感辛辣至极。连着喝了三碗,静姝佩服地说道:“沈大人真是好酒量,仅看大人喝酒的爽快,就知道大人在南周国必定是位英雄人物。”
“郡主过奖了。”沈洛白谦虚道。
静姝拿过沈洛白跟前的盘子,从锅里给他夹了满满一盘煮好的肉和菜,然后又放在沈洛白面前,沈洛白谢过,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不知是他饿了,还是调料的缘故,他吃的很香。吃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发现静姝正面如桃靥痴痴地望着自己。他问静姝:“郡主为何不吃。”
郡主这时才回过神来,回道:“公子真是清新俊逸,品貌非凡。敢问公子今年贵庚?”
沈洛白过去听闻乐浪国民风豪放,听到这郡主竟然当面赞美起自己来,心想果然如此。他嘴角上扬,微微一笑,说道:“沈某今年二十二,不知姑娘芳龄?”
郡主羞羞答答地回道:“静姝今年刚满二十。”
“郡主芳名就叫静姝吗?”
“是,在我们乐浪国,郡主的称号和姓名是一致的。”静姝答道。
沈洛白拍手夸道:“静姝静姝,静女其姝,好名字!”
静姝郡主红着脸低头不语。
两人静静地吃了一会儿,静姝端起眼前的酒碗,“沈大人,静姝敬你一杯。”
“好,干。”沈洛白一饮而尽。
静姝看起来已经有些微醺,她望着沈洛白,媚眼如丝,“不知大人在南周可有妻室?”
“还没有。”沈洛白答道。
静姝的眼神亮了起来,“听闻大人在南周国与一位公主订过亲,又听闻那位公主已被你们皇帝远嫁,可有此事?”
沈洛白一阵苦笑,“这事儿都传到你们乐浪国了?”
“我父王一直有意与你们南周和亲,你们南周王公贵族家的适龄男子,我们都略微了解。”静姝说道。
“原来如此。”
“大人对那位公主的感情可已放下?”
沈洛白盯着炉子里燃烧的火苗,淡淡说道:“早放下了,实不相瞒,我目前已心有所属。”
静姝一听来了兴趣,“她是谁,她一定很美吧?”
“是的,很美,只是……”
“只是什么?”静姝追问道。
“只是不知道她对我何意?而且她若要接受我,得迈出很大一道坎。总之……要想和她在一起,很不容易。看来沈某已经喝多了,有些失言,还望郡主不要见笑。”沈洛白不好意思地说道。
静姝脸上闪过一道失望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她对沈洛白说:“其实今日请大人出来,除了尽地主之谊之外,还有另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沈洛白问道。
“告诉大人一些贞妃的事情。”
沈洛白顿时来了精神,“愿闻其详。”
“其实贞妃死那天,我曾跟她在一起过。”静姝说道。
“哦?”
“贞妃比我大不了多少,其实也就刚满三十岁,我们俩虽然隔着辈分,但平日里以姐妹相处。那晚她闲着无聊,非要拉我出来逛逛,我们就穿着男装来到这家店吃煮食,并喝了些酒。不曾想,在吃到一半的时候巧遇二驸马带着随从从这里经过,驸马一行人和我们打了招呼,就去另外一家酒肆了。贞妃在他们走后有些心神不定,过了一阵,她说自己心情不好,想自己走走,我想陪她,她不让,之后就独自离开,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静姝说着说着留下了眼泪。
“你俩分手后她去哪了你是否知道?”沈洛白问道。
“不知道。”
“静姝不胜酒力,今天就到这儿吧,大人。”郡主满脸疲倦地说道。
“好,我送你回宫。”
这时,雪越下越大,路面也有些湿滑,郡主因为醉酒,在回去的路上跌倒了好几次,沈洛白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对郡主说:“我来背你。”郡主没有拒绝。沈洛白背着郡主一路走,郡主身上的香气扰的沈洛白心神不定,他想赶紧把郡主送回王宫,可脚步却不自觉地慢下来。终于,两人到了王宫门前。
沈洛白放下郡主,道了声告辞。郡主把他叫住,塞给他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这个给你。”
沈洛白有些犹豫,“这……如何是好?”
“这是有人托我给你的,收好喽。”郡主回道。
“不知托你之人是谁?”
“不能说,盒中之物极其珍贵,泡着水喝能解百毒,大人可千万别把它吃了。”不等沈洛白应话,郡主转身进宫。
沈洛白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颗墨色的丹药,有四五岁小孩的拳头那么大。回客栈的路上,沈洛白心中一直疑惑,在乐浪国,自己没有什么故交,谁会送自己这么贵重的礼物,难不成是乐浪王?
到了客栈,一名探云使向沈洛白道:“大人,世子等候您多时。”
沈洛白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说道:“人呢,快带他来见我。”
“他就在大人您的房间。”
世子面无表情地在沈洛白的房间静静坐着,见沈洛白进来起身一拜,沈洛白扶起世子,笑道:“这又不是在王宫,不必多礼,世子亲自驾临寒舍,不知何事?”
“杀我母妃的人是我姐姐静姝郡主,还有贵国的二驸马。”世子单刀直入说道。
沈洛白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你说此话可有何凭据?”
“郡主恨我母妃。”
“可她跟我说她和你母妃关系很好,情同姐妹。”
“她骗人。”世子拍案而起。
“世子请冷静。”沈洛白劝道。
世子惊觉自己失态,又坐了下来,“她把她自己母妃的死全怪在了我母妃的身上,经常挑拨母妃和父王的关系。而且她暗地里偷学用药之术,母妃中的毒肯定是她下的。”
“就凭这两点你就认为你姐姐有杀你母妃的嫌疑?”
“是的。”
“那驸马爷呢?你有何证据?”
世子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交给沈洛白,“这是从母亲枕头下发现的,请大人过目。”
沈洛白打开信仔细地读着,信里面的内容,让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至面色发白。信很短,只有几句: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扎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这是首汉代情诗,在南周国妇孺皆会背诵。可沈洛白读完后气得“啪”的一声拍碎了身边的案几。让他愤怒的不是信中的诗句,而是落款:无常居士跪献慕而不得之贞妃娘娘。
沈洛白知道,无常居士是二驸马的雅号,这位状元出身,擅长书法,在南周他的字千金难求,这封信中的的字体一看就是二驸马的笔迹。沈洛白对着门外大叫道:“来人。”
“这么晚有何事,大人。”章若月睡眼惺忪地问道。
“先安排人将世子送回王宫,然后你再带几个人跟我去驸马那一趟。”沈洛白命令道。
章若月不明所以,“这么晚去驸马那儿?”
“是的。”沈洛白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道。“还有,带上刑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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