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刘备忙着采购母亲丧葬的用品,忙得焦头烂额。
原本穷人一死,横竖裹张草席匆匆埋了完事,但刘备是个孝子,挑来挑去,总算挑了个成色看得过去的棺材,在家简单办了个葬礼。
刘备一家素来没什么亲戚来往,来吊唁的人更是少之又少,除了平常有些关系维护的客户外,其他均是村上感情交好的大妈。
来的人少,刘备张罗起来也不算特别费劲。
就这样哀哀戚戚过了一周。
不说当铺账款顾不上还,连幽州衙署那头也没有心思去催款。
倒是叔父经常替他跑腿,四处打听幽州衙署的情况。
头七一过,刘备便和叔父商量,要找人把妈妈挪到西郊牛鼻山下的刘家祖坟去。
话还没说出口,却看见叔父眼袋浮肿,印堂发黑,脸上一片枯槁之色,想来这段时间向幽州衙署追债并不顺利,当下心里头一酸,眼泪又禁不住落下来。
刘元起声音嘶哑,说话有气无力:“玄德,我给你找了两个跑江湖的。”
“这段时间猪瘟也传到幽州来了,太守已经下令,要求关闭所有店铺,他们找不到工作,实在没钱的话,胡乱给他们几块饼填填肚子。”
刘备擦着眼泪,心里感叹还是叔父考虑周到,忙不迭点头。
“要不是有叔父在,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叔父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只向西郊挥了挥手。
“走吧,耽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于是刘备在前开路,中间两个壮丁抬着棺材,刘元起断后,四个人趁着天没亮,往西郊方向走去。
快走到祖坟时,却看见五六个壮汉,高举着手电筒拦在路中间。
灯光晃晃地直刺人眼,刘备不得不用手挡住眼睛,从手指间的缝隙认对方身份。
竟然又是王虎这货!
刘备气不打一处来。
要知道,赶上丧葬这种特殊时候,挡路就是耽误时辰,就是明摆着和你们家过不去。
除非双方有血海深仇,一般不会干这种缺德事。
但他们家和王虎向来无冤无仇,不知为什么他今日竟要挡路?
刘备向来好脾性,今日又是母亲头七,便耐住性子,恭恭敬敬地对王虎鞠了个躬。
“王里正,今日家母该当入土为安,为什么挡在道上不肯放行?”
王虎上前一步,神气十足,“刘玄德,你的通行令呢?”
刘备不解:“通行令?”
这年头走路还需要通行令?
“你该不会不知道吧?幽州瘟疫肆虐,县太爷早已发布法令,要求人人非必要不出门,如今你要出行,这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要通行令。”
刘备和叔父面面相觑,这条法令他们闻所未闻。
想来这几天他们一个忙于丧礼,一个忙于讨债,县衙署新出了法令,他们消息闭塞,没听说过也是正常。
但入葬时辰不可耽误,刘备只好作了个揖赔礼,“里正,我们草民消息不灵通,没听说过这个什么令。等家母入葬结束,我回头再回县里补。”
王虎哼了一声,身体纹丝不动。
“不行。法令如山,如果你今天改了,明天别人改,这样法令还有效力吗?”
“老百姓虽要遵守法度,但事宜从权,应该灵活应变才是。夫子有云,死生亦大矣,还有比看病救人、入土为安更重要的时候吗?”
刘备文绉绉说了一大堆,希望王虎能网开一面,放他们过去,但王虎死活不同意。
眼看吉时就要过去,两旁树林突然跳出一个大汉。
“王虎!老子总算等到你了!”
刘备定睛一看,这人不就是那天给他一锭银子的好汉?
此刻手里掣着把镰刀,睁着虎眼,杀气腾腾,对着王虎指手画脚。
“王虎,又在欺压良民!可惜,老子今天要替天行道!”
王虎吃了一惊,后退几步,指着那壮汉道:“张翼德,你、你想干嘛?”
“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我好歹也是县衙署的编制人员,你敢袭击我,小心在你家档案留在污点,再也没法报考公务员。”
张翼德冷笑三声:“切!反正我家祖孙三代都是杀猪佬,铁饭碗啥的我才不稀罕。”
又继续历数王虎的罪状,“你趁着这次瘟疫,让所有猪肉铺关店,自己却低价回收猪肉,高价卖给老百姓,才短短半个月,听说你家中已经囤了好一箱元宝了。”
这话听得王虎冷汗直流,只是呆呆地反驳道:“不是真的,都是谣言。”
张翼德把镰刀往旁边一挥,一根手臂大小的树枝应声落下,刀口端的是锋利无比。
“什么谣言?老子查得清清楚楚,连你那箱元宝都被我带走了,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声音震得山川都抖了抖。
王虎见他软的不吃,就来硬的,做了个手势,“大家上,抓住他,县太爷定会重重有赏。”
一群人一拥而上,全被张翼德一刀一个,砍中脖子当场毙命。
现场只剩下王虎一个人。
他吓得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忙向张翼德哀求道:“放过我吧,我不会向县太爷告状的。我用祖孙十八代的名誉发誓。”
“我呸!”张翼德吐了口唾沫,指着刘备一行。
“你刚才和他们说的什么狗屁通行令,全给老子拿出来!”
王虎哆哆嗦嗦,从胸口拿出温热的一沓巴掌大小的四方白纸,上头写了三行字,盖了个红色印戳。
张翼德不识字,但认得印戳,确是涿县衙署官方大印无疑。
便问:“这通行证是干什么用的?”
命在旦夕,王虎不敢不认真解答:“是县太爷授权给我们里正的,因为猪瘟盛行,法令规定闲杂人等不得随便出入村庄,有了这个通行令,方可出去。”
张翼德翻了几张,少说这里头也有一百来张,又问:“你们通共印了几张?”
王虎:“反正邮戳在我们手上,我们想印几张就几张。”
他看了眼刘备,用舌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急着摆脱方才的误会,“其实我们刚才没有故意要耽误时辰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们花点小钱,买张通行令就可以过去了。”
张翼德哼了一声,圆眼瞪得像猴子,手起刀落。
王虎的身子便软绵绵地往后一倒,身体和头颅早已分了家。
没想到家母头七当天竟有六个人跟着丧命,本来抬棺的两个人看形势不对,扔下棺材,撒条腿往村里头跑回去了。
张翼德见状,便对刘备道:“时辰要紧,我帮你把棺材带过去。”
说完把镰刀往腰里一挂,沉了口气,空着双手抬起棺材,轻轻松松不带喘的。刘备见了都赞叹,“翼德兄好臂力。”
刘元起见事情已成定局,这条汉子帮过他们,又替他们出了口恶气,想来不是凶神恶煞之人。
转身对侄子和张翼德道:“方才那两个抬棺的已经跑回村里去了,十有八九会把此事上报县衙署。我们就算没有参与此事,但铁定也脱不了干系。”
张翼德不以为然:“告官又怎地?就算快手过来,我也是一刀一个,眼睛都不带眨的。”
刘元起究竟是老成持重,对侄儿道:“反正你欠了当铺的钱,房子已经抵押出去了,不如跟着这位仁兄去外面避避风头。
“我先回去处理点事情,你等我消息。等我处理完,我会伊妹儿你。”
自从刘备有了手机,他们叔侄俩常用邮箱联系对方,又快又方便。
刘备念到县太爷和里正向来官官相护,即便他们有理,大概率也会被当做共犯处理,便一口答应叔父。
“好。等我把妈妈安葬好,我和张兄在涿县等你。”
当下说定,两路人各自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没想到从此天各一方,人鬼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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