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坐回雕花的黄花梨木椅子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也不急着走了，索性安心坐下来听故事。
“怎么，苏姨娘终于有兴趣往下听了？”秦绯笑问。
苏婳神色怡然地放下茶盏，不紧不慢地说：“我只是好奇，接下来二夫人会怎么开口，请我替令堂诊病。”
“医者仁心，我所说之事若与你无关，你自然也不会恼羞成怒，至我母亲的顽疾于不顾的，对吗？”秦绯露出笃定的笑容说道。
苏婳低眉浅笑，心想秦绯这一番话，倒是比王氏那一番哀戚戚的话管用的多。
“现下倒好，我若拒绝替秦太夫人诊治，便是被你拆穿身世恼羞成怒，若答应诊治，又像是心虚，恐落人口实，二夫人此言，可是教人为难呢。”苏婳嘴角噙着从容的笑，倒不似她话里说得那般为难。
她的身世嘛，既不能说与人前，任她们编排又如何，她若真的介意这些人的眼光，介意旁人的眼光，当初也不会跟着曲槿凉回来玉城，成为一个人人都可指摘的妾室。
如今她们这番猜疑，也不过是在她成谜的身世上，再添一笔曲折罢了。
“那你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秦绯好整以暇地看着苏婳问道。
“苏妹妹原就是个热心肠的人，秦太夫人特意登门相求，她岂会相拒？二夫人实在无须这一番言辞相逼，反倒生分。”说话的是林雨瞳。
“热心肠？夫人这话好生奇怪，府里上下谁不知，苏姨娘从来是个眼高于顶的，若于她毫无益处，她岂会放在眼里？不过是瞧着太夫人和夫人可堪倚仗，才上赶着讨好罢了！”云兮婼话里颇有些轻蔑的意思，边说着，还斜睨了苏婳一眼，见她压根没看自己，神情也无丝毫变化，更是气结，她微扬着下巴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闻言，王氏再次开口：“诊金方面，我们一定不会亏待苏姨娘的。”
苏婳也不避讳云兮婼说她巴结林雨瞳，笑道：“我家夫人既说我会答应，我便答应了，诊金不诊金的，我无所谓，只是我话说在前头，秦太夫人这病一次两次是瞧不好的，左不过还是得遭些罪费些脚程，你们须得有数才好。”
王氏一脸为难地瞧了瞧秦太夫人，迟疑道：“一则母亲有了年纪，来回折腾，怕是受不得如此奔波，二来，隔三差五地往贵府跑，不免让人生疑，以为咱们秦家和曲府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这种事，也不好同外头细细分说清楚。”
曲太夫人沉吟许久，蹙眉道：“此话倒也在理。”
“老姐姐，不若这样，我将你这位苏姨娘接去府里住些日子，待我这身子好些，再将她好生送回府上，可好？”秦太夫人眼角含笑，神情雍容，语气里有着不容人拒绝的威仪，见曲太夫人迟疑，她接着又说，“若您不放心，派两个得力的丫头一同过去，保证不会慢待了她。”
听到这，苏婳轻轻挑眉，心里暗想，这一出大戏，总算要唱到要紧处了。
“这……恐怕不妥吧。”曲太夫人说。
“有何不妥？”秦太夫人嗔怪道，“老姐姐可是信不过我？”
“你这是哪里的话。”
“既如此，你就放她同我一道去别院住些日子吧，老姐姐若再不应我，可是要眼睁睁瞧着我被病痛折磨死了。”
曲太夫人的话全部被噎了回去，只好看向苏婳，问她：“婳儿你的意思呢？”
苏婳正要答话，却瞥见林雨瞳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苏婳担心她开口阻拦，便抢先开口说：“我是晚辈，太夫人既和秦太夫人说定了，我照做便是。”
“好孩子，”秦太夫人高兴地笑道，“你且回去收拾收拾，明日我便让府上套了马车来接你。”
苏婳点头。
秦太夫人走后，一众人从花厅散去，秦绯截住苏婳，语气轻蔑地说：“我早瞧着你与那苏令长得有些神似，如今看来我的眼光倒是不假，你与她既是一母同胞，长得像，也就说得通了。”
“二夫人大可将这番说辞散播出去，左不过叫众人耻笑一番罢了，少爷若是碍着曲家颜面将我赶出去，也算圆满，若不然，”苏婳一如往日般，眼神薄凉，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说，“怕日后少不了又要冲撞二夫人了。”
“你威胁我？”秦绯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见林雨瞳也走了过来，更是一脸不屑，“区区一个贱妾，你仗的谁的势？！”
苏婳也不恼，神色自若道：“二夫人听岔了，我不过是好意提醒您一句，既要出手，还是该狠些，除干净了才好，免得平白结了仇怨，多个后患。”
秦绯气结，瞪着苏婳的目光狠辣阴鸷。
“苏妹妹这话什么意思？”林雨瞳不解地问道。
苏婳浅笑着看向林雨瞳，意有所指地说：“夫人不必放在心上，不过闲话家常，逗个闷子罢了。”
出了花厅，林雨瞳和苏婳二人并排往菡萏苑的方向走，白萱在后头跟着。
“苏妹妹，方才你为何答应秦太夫人的要求？待荣郎回来，恐怕……”林雨瞳忧心忡忡地开口。
苏婳看了林雨瞳一眼，见她眉眼之间的确忧思重重，便说：“方才厅上，秦太夫人当面以顽疾为由请我过府医治，倘若我拒绝，传出去定要说我见死不救，与我倒是无妨，恐连累曲府的名声，太夫人自然也不好驳她的去，倘若夫人替我出面婉拒，恐怕这恶名又要落到夫人身上了。”
林雨瞳有些感激地看了苏婳一眼，随即又说出自己的忧虑：“昨日衙门里来人，说你与秦家那个丫鬟的命案有所牵扯，今日秦家却入府相邀，我是担心她们有什么别的盘算。”
“秦家那个丫鬟的事与我无关，夫人尽管安心。”苏婳笑着说道。
林雨瞳鲜有见苏婳一展笑颜，一时瞧得有些出神，旋即对身后的白萱说：“我还有些话要交待苏姨娘，你先回菡萏苑吧，你先回菡萏苑吧。”
闻言，白萱看向苏婳，正好苏婳也回头看向她，两人目光相撞，白萱随即便低下头去，躲开了苏婳的视线，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
待白萱离开，苏婳才浅笑着看向林雨瞳，声音和煦地问她：“夫人还有何吩咐？”
“昨日在玉崧苑，云姨娘和绿萝私下里见面了，我也是无意撞见的，听她们话里的意思，之前窄巷里绿萝陷害你的事，竟是云姨娘指使的，我初来府里，也不知你与她之间到底有何过节，原想着是否能从中调解一二，可到底云姨娘是个听不进去劝的人，我与她……也说不上什么，所以只能私底下提醒你一句，万事当心些。”
苏婳惯是以恶看人的，眼前若换了旁人，她恐怕要以为对方告诉自己这些，一则可以加剧她和云姨娘之间的矛盾，二来又能在她面前卖个人情，算是一石二鸟了；可苏婳瞧着林雨瞳的神情和她那双眼眸中透露出来的真诚，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就猜到了，”苏婳浅笑着说，“自我入府至今，她也没消停过，夫人不用挂心，我应付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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