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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铃音 三〔那日梦魇〕

小说:剑影铃音  作者:常生  回目录  举报

其实那晚,范许安并没睡着,脑袋昏昏沉沉地,他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他感到天旋地暗,

火焰吞噬了一切,火焰化出一张张扭曲的脸,一个个面若死灰,两三人穿着不同与村里的服饰,闪着光泽的丝绸上绣着华美的纹饰,牡丹花娇艳欲滴,轻柔的丝带系在她们玉藕一样的手上,飘飘然如舞蹈的女子,她们仪态尊贵,耳朵上缀着翠玉耳环,长长的衣裙飘动,像是下凡的仙子,可是她们的眼却含着血泪,脸上不见一点血色,她们在哀嚎着,呜咽着,一旁一些家丁摆出痛苦且扭曲的姿态,双腿跪地,身子微微颤抖着,似乎十分害怕。

还有,还有一张模糊的脸,穿着绣着双龙图案的华袍,比其他人都更显尊贵,暗紫色的内衬露出的领子也绣着繁杂的花纹,外袍束着的腰带紧紧贴着那人的腰,勾出一个修长的身影,上面系了各色的玉佩香囊,此刻那人神情隐晦的盯着他,他感到自己四周缠上了火舌,剥裂着自己的皮肤,咬断了神经,此刻他才是火中人。周围的风呼啸着,带了无尽的叽讽和嘲笑。

“咯咯,看看,这不是昔日风光无限的……没想到……”

“这不是失宠了嘛……啧啧,想想他以前仗势欺人的样子……”

“你,你确定?真的是他?……”

“不然呢?……人前一套背地一套……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

“触怒了圣上……这是天谴……”

这些声音堵满了范许安的整个脑子,他感到怒火烧心,很想从火了走出来,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铁钉狠狠钉在铜柱上,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在火苗中呐喊着,还有哭泣声

“冉秋悬,我负了你啊……望你……来世安好……”范许安猛然惊醒,头上冒了一层冷汗。

他抬起自己沉重的眼皮,望了望四周,天已经亮了啊,太阳刺痛着他的眼,一只蜻蜓快捷的扇动着薄翅从他头上掠过,他突然感到自己的伤口似乎没那么痛了,他的手似乎被一块夹板牢牢捆住,还有膝盖疼痛的地方传来丝丝凉意。好像被人包扎过了。

“林余景?”范许安试探性地喊道。

……没有人回应。范许安心凉了一半。

是走了吗?范许安感到有些无措。并祈祷有人能看到这了躺了一个人。再晚几天的话,可能躺在这的就不是人了。

“快来人啊,有人吗?”范许安扯着嗓子喊了好几下。终于在范许安从亢奋到百无聊赖的语气变化中有了回应。

范许安听到远处传来的一阵喧闹。

“阿哥,今天怎么突然来这里啊,那块田不是休耕了吗?”

“有个笨蛋掉进去了摔残了,咱们是顶好的人,是不会见死不救的,是吧?小妹”

“阿哥怎么知道那里有个笨蛋啊?”

“咱村长告诉我的,因为是我们家的田,专门让我们扛回去,啧,果然那块田的风水不是很好,早知道听我的,朝南开垦……”

一个精壮的青年扒开了草丛,“来,把担子递给我,再爬上来”

“好”一个乖巧软糯的声音应到。

那青年戴一顶草帽,赤膊,穿着白色的的上衣,一排扣子整齐的扣好,古铜色的皮肤,双手有一层厚茧。他是和范许安的一个村从小玩到大的。

他深知范许安的脾气,异想天开又不切实际,好好的干嘛来到这里打猎啊,村长也是,早点凑齐那些牛羊就能把人赎回来了,最近朗月寨不是松口了吗?女子和布匹都可以不要,实在是看幽涧村拿不出什么来,但总归要从那一毛不拔的村长这里搜刮点值钱的东西,否则那位寨主可咽不下这口气。范许安也许是心急了吧,就傻乎乎来这里打猎了。

青年想着,就爬上了自家的那块田埂,顺着范许安的惨叫循过去。

“喂,人在这,小妹快过来”

“哦,好”小妹十三、四岁的年纪,两边的头发扎了起来,模

样清秀,眼珠子滴溜滴溜转,很可爱。

“嗯?终于来了。是陈萸么?谢天谢地。我快饿死了。”

“啧,真是活该。这次是幸好,下次呢?下次你就该喂狼了。我说你就消停几天吧,算是吃个教训。行吧?来,小妹。”

小妹老老实实帮哥哥将范许安挪到担子上。

“诶诶,小心点,疼”

“你还怕疼?”陈萸转头看了看小妹,说:“加油,小妹,咱们一起把大笨蛋扛回去”

“哈哈哈,好,扛大笨蛋”

“不够哥们啊,陈萸。”范许安苦笑道

陈萸没说话,在前面将担子抬起,晃晃悠悠地和小妹一步一脚印抬回去。

范许安心里很是感激,回去之后母亲还没回来,一定要快点把伤养好,以免让她操心,可这伤没把个月也好不了啊

范许安被自己蠢到了。胡思乱想中他又想起了安爷。

心里顿时感到一股凄凉,那个人到底是谁呢?他望了望远处山壑模糊的轮廓,隐隐约约地,范许安感到了些许的不安。到底是什么呢?外面到底有什么呢?

他仍然地好奇着。

“我说,算起来,村里三年一次的佑泽宴要准备筹划了,你可得赶紧养伤啊,我们可缺不了你这为主演”

范许安,翻了翻白眼。

根据村里代代相传的那样,之所以会有幽涧村是有一位强大的守护灵创造庇佑着,人们无比敬重他。听说他是由幽鸣涧的一处活源所化,拥有独立的意识,他看到人们居无定所,就打算化成一头巨牛,扫退山野里的猛兽,他为人类开辟出田野,踏平岩石,甚至能吐出火焰驱散寒冷。以便让人类能在这安居落户。

后来人们为了报恩就举办佑泽宴,人人围着篝火舞蹈,专门搭建舞台,还要人要戴上牛的面具在高台上模仿牛的情态舞蹈,奉上甘美的青草在高台上,这样守护神就会驾到,食取青草,为村民降下甘霖,与其他人一起欢度美好的日子。但其他人都从未见过守护灵的真面目,只要在高台将青草奉上的范许安才能见到。当然,人们十分好奇他真正的面容,但根深蒂固的传统告诉他们讨论守护灵的相貌是对神灵的大不敬。

所以人们都闭口不谈。

范许安不喜欢这种热闹的活动。他也不想去取悦什么神灵而去跳那种白痴的舞蹈。但为了村里人对自己殷切的期盼不落空,他才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打扮成牛头人的任务。至于真面容,他也没看过。是的,那个神灵会将他的眼睛蒙上,他不知道发生什么时,他就已经消失了。包括青草。所以可能是他吃青草时面相不好,不想被人看到?

总之范许安没多想,也不想和陈萸拌嘴了。

答道:“嗯……”

陈萸觉得他应该没力气说话了,就加快了步伐

“哥,慢着点,我快跟不上啦”小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妹,要快点长啊,早点帮哥哥挑起担子”陈萸微微叹道。

陈萸家里情况并不是很好,家里有位卧病在床的爷爷要照料,父母平时都忙不过来,家里孩子多,很难糊口,陈萸就是家里最大的那个孩子,无数次同时扮演了父母和哥哥的角色,性格也变得坚毅,虽然有时是嘴碎了点,但听多了就和母亲在跟前的唠叨是一样的,都是变相的关心。

小妹现在不清楚这个担子指的是现在他们挑着的担子还是压在哥哥肩上无形的担子,她只知道只要乖乖听哥哥的话准没错的。

于是又爽快利落地答道:“好!”

那段路走了很长很长,范许安能感到担子慢慢变得越来越低,哥妹俩都沉默不语,一点一点的往前走。走过了盘曲蜿蜒的小路,趟过一条浅浅的河流,他们终于来到村口了,陈萸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甚至能看到陈萸短发上滴下的汗珠。心里一阵愧疚,不知什么时候眼角变得湿润,好像有什么东西淌过脸颊,凉凉的。

这使范许安久久不能忘却。

范许安又躺在了自己家的床上。他们家用上好的木材围成墙壁,屋顶是茅草一点一点攒下来铺上去的,雨大时还不如没有,里屋有两个小隔间,厨房在屋子的后面用篱笆围了起来,客厅很小,放了一张小矮桌和几张手编的竹椅,干净整洁,墙壁上钉着钉子以便挂鸟笼,还挂了一排小鱼干,门前的一块空地栽了些菜还有竹编的各色的笼子,他们分别是小猫的窝,小松鼠的窝,小刺猬的窝,有些时候它们喜欢乱窜,把菜啃掉,这使母亲十分烦恼。不过范许安很高兴。

陈萸给他留了点吃的和水。因为手上,腿上都被人打了绷带,所以不方便给范许安洗澡,就先给他擦了擦身子,因为家里还要有人照顾晚上就回去了。

在范许安还想着怎么自己照顾自己时。母亲提前回来了。他心想:这下又少不了一顿臭骂。

这位母亲因为从娘家里借到了几头牛,且通过桃花村和朗月寨的耐心交谈,条件终于谈妥了,过完年就能回来了,范许安他爹就要回来了,何梅英想着。回来时满面春风,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儿子就急着赶路,提前到家了,可惜啊,笑容没挂在脸上几秒就完全凝固了。

她看看床上缠着绷带的范许安嘴角抽了抽:这,这又打架了?总不能伤成这样吧。

“许安,你怎么变成这样?”母亲来到范许安的床边。

“……我出门摘水果不下心摔了”范许安露出牙齿,想给母亲一个自信且镇定的微笑

“啊,你的牙也摔没了,怎么这么不小心,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和人打架,不要和人打架,你怎么就是不听”何梅英急得直拍自己大腿。

“你啊,真是让人操心。这些是谁给绑上的”母亲望了望那些包扎。

“哈哈,是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以后千万不要和不认识的人靠近,除了家人会有人对你这么好么?”

范许安噤了声。

“啧,你这孩子就是不挣气,我去给你找大夫”母亲的头发似乎又白了点,眼里满是焦急。母亲急急忙忙出去。

范许安心里叹了口气。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啊。确实,后来范许安被村里的每个孩子轮番探望了一个遍,虽然后面手能动了可腿脚还不怎么灵便,下不了床,每天躺着只能透过窗外的景色变化来感受时间的流逝,一分一秒都无比难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几个月过去了,现在已是深秋,层林尽染,万江碧透。范许安已经完全好了。他又能蹦蹦跳跳的了。因为知道父亲要回来一直很高兴。到处和别人说自己爸爸要回来了。

母亲看了看生龙活虎的范许安,不免又有点担心,说:“天气转凉了,要注意保暖,免得冻感冒了”

可他可不管这些,他畅想着将来一家团聚,他就和父亲说要造一艘小舟,他们的儿子要去外面开开眼。他最近一直在注意那些笔直壮大的树干,希望能找到合适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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