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听到那文书的名字，决明思考了一会，才在脑内将那名消失在海岛，脸上留着山羊须的官爷和“林亮”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对面的知府大人在听了钱老板的话之后，面上却是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决明盯了半天，也只见到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半晌才含糊着开口反问道，“不知这个林亮和钱老板是？”
虽然没有明说，可是知府大人之前片刻的沉默，已经明示了他必然知道林亮这么一个人，兴许还和他关系匪浅。
钱老板将一个来自异域说话直白的商人扮得入木三分，
“也不是我要找他，不过是最近遇到一个颇为投契的朋友，痴迷看戏。听说这一带多年前有一个出了名的刀马旦，就叫林亮。我那个朋友一心想要看一场他的戏，却又听说这人已经多年不再登台，也不知人去了哪里，故而帮着打听看看。”
知府听了钱老板的话，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钱老板可能不知道，林亮这种名字在我们中原一带极是寻常，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况且你又说他已多年没有消息，人也不知去向，这要在茫茫人海里找个人，恐怕并不容易。”
钱老板听了他的话也不在意，兀自点了点头，“这事我本也不急，只是想着大人既然是一地知府，要找个人自然比我这样的外族容易些，
“我也不是随随便便，毫无根据就来找的知府大人。我那朋友要找的这个林亮，虽说已经销声匿迹多时。但毕竟也曾名噪一时，他本人已经多年不曾登台，但是看过他的戏，听过他曲的人却是不少。
“我就是因为得到消息，有人曾在不久前重又见到了他，这才和您提了这么一句。”
知府大人闻言一愣，
“既然最近有人曾经目睹过这位林亮，那就好办了，不妨将当日的目击者重新找来，将林亮的外貌特征细细说来，我让衙役捕快们在每日巡街的时候，多加留意也就是了。”
钱老板细细看着知府大人说话时的神情语气，等到他一句话说完，这才慢慢接口道，
“知府大人怎得不问问我，是在何时何地见过的这位林亮，就如此爽快地一口应下了？”
直噎得那位面皮白嫩的知府大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唇间蠢蠢欲动，显见就要有什么骂人的话语脱口而出。
而钱老板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我得到的消息，有人见到这个林亮的时候，他正一身狼狈，就要往知府大人您的府衙中走去。当时两个门房还险些将他拦在门外，随后却是一派客气地将他请了进去。”
关于这个林亮的种种，决明也是第一次自钱老板的口中听说。是以她现在脸上的神情，想来也和那位知府大人不遑多让。
知府大人半张着口，惊讶于钱老板刚才所透露的消息。
照钱老板的说法，那个林亮得以顺利进入知府县衙，得到门房的放行，显然在门房眼里，林亮是知府县衙内的一张熟面孔。
而按照现行的律法，伶人属于贱籍，不入仕途，是不可能光明正大在知府县衙中正经谋得一官半职的。
那门房对他的客气放行，就只能说明，他在知府府邸某位说得上话的人面前，颇得眼缘，这才能让门房对他客气以待。
如此一来，若钱老板所言属实，按照他所说的境况，排除掉知府府衙内现有的主人和底层供人使唤的佣人，能够寻常自由进出知府府邸的人，也就屈指可数了。
能通过层层科举考试，最终攀上官位的，都不是蠢人。钱老板虽然话未说明，但其中的意思知府大人想来也是听明白了。
只是他的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只是静静点了点头，
“既然钱老板都已经这么说了，那我自然会帮你好好找找。”
“另有一事，”知府大人另起了话头，
“我也想向钱老板打听一个人，”
“钱老板想来也知道我在这知府任上两年，一同带来赴任的家眷就只有我那老母亲一人，我们母子两自小相依为命，她也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一位亲人。
“前些日子，母亲她身体不适，已请遍了周边大大小小的大夫郎中，却始终不得痊愈，每日大半时间都只能卧病在床。为人子，我也是对此感到万分忧心。
“最近也不知是何人之故，让我那母亲知晓在我辖内临海县附近，有一个很是灵验的海神庙，说是只要求了那庙中的灵符，便能心想事成，恢复康健。
“我那母亲执拗，加之身体染病，人也难免心思不爽，便想着也一定要求上这么一张灵符以保自己身体康健。
“我虽读书多年，向来不理那些怪力乱神，但毕竟是母亲的一场心愿，我亦不愿在这些小事上违背与她。便发了话找人去寻。
“可那海神庙也是稀奇，不在深山不在闹市，偏偏落在茫茫东海的一座海岛之上。听说那岛就只有一个老渔夫知道具体位置，岛上也只有一个庙祝守着香火而已。
“那岛上还有个非请勿入的规矩，不然就算是天王老子，那老渔夫也不肯送你上去。这我一时之间，又哪里去弄什么海神之邀，只能转而去寻那岛上的庙祝。想那人总不能终日躲在海岛之上不下来吧。”
说到岛上庙祝的时候，知府大人的眼神频频望向钱老板。决明站在他的身后都觉得心中一阵发虚，时刻担心知府大人下一句，就嚷出钱老板就是小道士，这个事实来。
反观钱老板坐在椅子上，却是恍若未闻，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
“于是我便也只能传令辖下各州府，随时留意那小道士的下落。若是能直接将他请来我府上，想来我那老母亲的心愿，也就能得以圆满了。”
说到这里，知府大人原本靠坐在椅子中的身体突然紧绷了起来，直直望着钱老板的方向，
“虽然那庙祝到现在还未寻到，我倒是打听来，钱老板府上，似乎与一位小道长颇有渊源。钱府的发家背后，似乎都与一位道法高深的道长有关？”
决明倒吸一口冷气，这个时候作为一个旁观者，都已经感受到了空气里剑拔弩张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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