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当年那位老大夫的旧事之后，之后的发展，不用五婆婆再说下去，决明也能猜得到。
当年的老大夫在来到村中的时候就已经白发苍苍，年过花甲，如今已经二十年过去了，就算保养再得宜，也不确定那位大夫是不是还活在人世。
只是可惜了那么多年间，光明村中也只来过那么一位大夫，不知道当年说了要继续推演村中眼疾的他，是否已经研究出了什么端倪。
若是有可能，决明还是希望能够拜访一下那位大夫，想知道这位大夫对村中的眼疾究竟研究到了什么程度是否已经找到治疗方法。
决明于是又向五婆婆打听那位大夫的具体信息，最后也只知道那位大夫姓江，在江南一代经营着一家传了数代的医馆。
那个跟着他一起进山采药的小学徒是他同族的一个小辈，也是江姓。当年来村里的时候十来岁的年纪，到了现在，应该也是正值壮年。
正在决明思索着要怎么凭借这些线索找到当年的这两个人。
道士在她的肩膀上轻敲了两下，“要是人还在江南一代，我倒是可以帮得上忙。”
决明立时想到了当初在钱塘时县令口中的钱老板，在当地确实颇有一些威望，而且既知了那位江大夫有一家传承数代的医馆，那只要有熟悉当地的人稍加探查自然可以查明。
对道士来说，可能真就不算是一件难事。
想到这里决明连连点头，看向道士的眼里几乎冒出了点点星光。
道士这时却是偏了偏头，目光指向了旁边的神石，“你说在什么情况下，村民也能让我带走一小块神石？”
决明闻言吃了一惊，“虽然村里都将它看做神石崇拜，但其实也没什么不同，你要一块石头做什么？”
道士换了一个方向，盯着神石上某处刚巧被阳光照射后呈现出幽绿色颜色的位置，“大概是因为，我曾经在某处见过一块和这石头色泽很像的无事牌吧。”
这块神石从决明小时候起就一直立在河边，决明早已经对它见怪不怪，可是听道士这么一说，决明眼前就忽然浮现出了当初在海岛上时，一直挂在书生脖子上的玉牌。
颜色大小和神石上的这处痕迹吻合得恰巧。
王婆婆在一边听了他们的对话连连摆手，“这可不行，这是我们村里的神石，要是谁都来挖上一块，这么多年下来，哪还能好好立在这里？！”
决明赶紧为道士圆话，“王婆婆，我这个朋友就是说说，他就是看神石奇特，所以想求一块回去。你想外面那些寺庙道观，不都喜欢拿些开光赐福的东西给香客带回去么。”
道士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附和了决明的说辞。
王婆婆却因为眼睛不好，并没有看清道士点头的动作，还是紧紧抓着决明的手不放，急急地解释道，
“你是决明的朋友，又是村里的客人，要是喜欢别的什么东西，婆婆一定都给你弄得好好的，可只有这神石不行。
“当年我们凿下神石的一部分给江大夫带走时候，村里也是有不少人反对，大家也是讨论了许久，看在他确实治好了不少人的份上，才同意了给他带出去一块，没想到二十几年过去，那江大夫就这么没了音信。现在就是再有人想要神石，村里人也是不会同意的。”
道士自然知道被全村视作神物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让自己一个外人带走的，只是话到嘴边，顺口就说了出来。
他也无意为难一个身体孱弱的老人，轻声安抚了几句，就这么叉过了话题。
其后决明细细安抚着这位年迈的老人回到自己临河边的住所，在老人万般不舍的目光注视下两人离开了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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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心的砖木屋子里，两道苍老却依旧中气十足的声音互不相让。
一人只说外头危险人心险恶，另一人则是认为这个村子暮气沉沉，已经没有继续留下来的意义。
两位老人正在为决明的去留争得不可开交。
两人踱步回到住处的时候，正好听到里面的人在大声争论。
“不行！决明小小年纪，你们怎么忍心让她困死在这个偏僻村子里！现在没事不代表之后也没事。村里所有人都患了隐疾，你们又怎么保证将来决明不会染上？！”
“都已经那么多年了，决明都没事，也许当年引起这种怪病的东西早就已经没有了，也说不定。你让她离开这里，你自己就舍得么？难道一天找不到引发怪病的源头，你就一天不让她回来么？”
“你别仗着自己在这里最年轻就不顾我们其他人的意愿！我告诉你，决明这次回来之后她的一举一动我们都在盯着！别想象上次那样乱出主意怂恿她离开！”
“你们，你们怎么越老就越不讲道理了呢！”
听到这里，不管决明此刻是怎样的反应，道士心中忽然对自己之前来到村里之后如芒在背的感觉有了答案。
想到自己从进入村子起，就被一群陌生的老人紧盯不放，心里也是一阵发毛。
他拉着决明退到一边，“所以你在回来的路让就开始心神不宁的原因，就是这个？你现在决定了么？走还是留？要是打算离开，就尽快走吧，我怕再等下去，村里的人只怕要对你盯得更紧了。”
“你留在这里也只能眼见着村里的人病得越来越重，甚至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患上这种古怪的眼疾，而你离开这里，不仅能去寻找当年的江大夫，还能找来其他的大夫给村里的老人看病。”
道士见决明没有立时回答，以为她仍在犹豫，正打算接着劝说，就看到决明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又亮了起来，看着他语气坚定，
“等下我们一起进去，你就说你要离开，在树林外面的马车上等我，我傍晚的时候来找你。”
言毕不给道士反应的时间，拽着道士的袖口，就直接进入了仍在争论不休的老人们所在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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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林边的马车旁，斜靠着一名黑衣马车夫，手上无意识地拨弄着一根杂草。看了看天边绚烂的彩霞，又看了看始终保持安静的马车，终于忍不住出声，
“我的钱老板，我说你怎么这次从岛上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做事磨磨唧唧的，从来都只有别人等你的份，什么时候也轮到您这么屈尊降贵地在马车里一蹲就是半日了？”
回应他的，是马车里依旧安静如故。
车夫在马车外叹了口气，再望向了天边的晚霞，企图从中看出点什么。
直到他以为他们这一主一仆就要在这里露宿一夜的时候，从林子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一个小丫头顶着满头的枯枝碎叶，背后背着一个大包袱，从林子里窜了出来。
“久等了，我们赶紧走吧。”
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那车夫才将自己一直扶在腰间的手松了下来。
看着决明钻进了马车中，这才在车里主人一声“走”之后，抽出鞭子缓缓赶动了马车。
“那，这东西送你了，就当你帮我找当年那个江大夫的报酬。我们可说好了，你还要帮我请个好些的大夫，帮村里人把身上的毛病好好治治，费用就在我之后的工钱里扣就是了。”
另一道声音明显带着疑惑，“不是说神物么？你怎么弄出来的？”
“我找到了当年留下的边角料，就在王婆婆那里收着。”
“他们舍得让你出来了？”
“一半一半吧，总不能眼看着他们因为害怕不肯出村，就一个个病死在村子里吧。”
之后突然一片安静，“喂，你离远些，头上的叶子掉我杯子里了。”
“啊啊啊，早知道不走那条小路出来了，你别躲呀，帮我看看头上还有没有枯草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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