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围着这块巨石看了看，除了不远处看守石头的那两栋茅屋之外，石头的周边没有做其他任何布置，看上去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大石头。
道士转头刚想询问决明这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在两栋茅屋后头，几个脑袋若隐若现地从屋子后头冒了出来。
由于背光的关系，道士和决明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剪影，饶是如此，道士还是被这忽然冒出来的脑袋吓了一跳，急急开口提醒。
“决明，你身后！”
决明听到声音下意识转头去看。
那几个脑袋也因为道士的呼声躲回了茅屋后头，是以决明转过头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什么？”
“刚才茅屋后面好像有人。”道士小心走近决明的身边，带着她慢慢远离茅屋的位置。
听他这么说，决明却是一点都不着急，“应该就是在这里看守神石的人。”
“五婆婆，是你么？”决明对着茅屋的方向提高了嗓门问了一声。
过了片刻，才看到一个人影巍巍颤颤地从茅屋后头走出来，看起来身形消瘦。
人影往前走了几步，就停在了原地。但这距离已经足够决明和道士看清眼前的人，是一个年纪颇大的老婆婆，看起来比王婆婆还要年迈许多。
她的那张面孔很是眼熟，正是方才出现在村中砖房，一起用餐的村民之一。
看清来人后，决明叮嘱了几句夜里多注意安全，就领着道士离开了河边。
在离开了一段距离后，道士还觉得背后盯着自己的眼神恍若实质。
甚至在两人往村子里走的时候，能够时时感受到暗处有目光落在两人身上，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道士连想要询问决明关于村子的内容，都不敢说出口。
好不容易回到了村中心的砖房中，在四面隔绝的空间里，终于感受到了一丝让人得以喘息的畅快。
道士抚了抚胸口，对决明不愿回到村子的原因，算是了解了大半，只是他依然表示不解，“这村里人是不放心我么？怎么一路上都感觉有人偷偷在背后窥视？”
决明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回答她，“他们一向如此，如果你所在的村子里只有你这么一个年轻人，他们也会像对待我这样，时时刻刻都恨不得把你放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道士听了这话更加不解，“我方才就发现了，为什么村子里都是些年长的老人，除你之外的年轻人又去了哪里？”
“这就是问题所在，这个村子除了我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年轻人了，除我之外，这个村子里最年轻的，就是王婆婆，她今年也已经58了。”
道士听得一头雾水，“这么多年村中就没有人婚嫁么？要是没有中间这一辈，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决明无所谓地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开始说起光明村的由来。
原来村子所在的地方，四十年前还只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山林。只是恰巧遇到了逃难而来的王婆婆一行人，这才慢慢有了光明村这个村落。
王婆婆她们当初逃离家乡，千里迢迢来到这处山林，就是为了躲避倭寇的追杀，却没想到在山林外的时候，被前来探路的倭寇找到了踪迹。
眼看就要被大队人马围困在这山林里，山上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地动引起了山崩，从山上滚落下无数的巨石。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天注定，那些巨石并没有伤到躲藏在山林中的村民，反倒是砸死砸伤了不少前来搜山的倭寇。
村民就此在山林中幸存下来。当时出逃的村民中多是老弱，以为这片山林得到了山神的护佑，便决定在这片地方定居下来，也就有了光明村这么个地方。
而当时从山上滚落而下的巨石中，有一块落在河边，村民见它和别的石块不同，便将它神化成了山神的庇佑，遇到不决之事就喜欢去神石边上祈愿，时间久了，因为怕神石被河水冲走或是被猛兽损毁，干脆就安排了人时时看守。
听决明说了这些，道士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河边见到的巨石，却始终没有想明白被村民誉为神石的巨石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决明看着道士皱眉思索的样子，轻轻一笑，“你现在看它确实没有什么不同，等到明日白日里再去看看自然就明白了。”
道士听罢，也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听决明说了下去。
光明村中的众人在选定了定居地点之后，起先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大家都是避难而来，大部分时间都忙着打造新家园，哪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其他有的没的。
直到多年之后，发现村中适龄男女之间，却迟迟没有新生儿出生。
由于大家都是落难而来，对外界很是恐惧，故而不愿外出就医，就根据一些土方子自行尝试了各种办法，却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更难的是，在人们一边尝试各种方法想要生出孩子时，村里有人忽然就看不见了。
起先是村中的一位年长者，他的眼睛像是被人蒙上了一层灰布，只能看清明暗轮廓，却看不清外界的颜色和更多的细节。
随后这种眼疾就像是瘟疫一样，在村子里渐渐蔓延开来。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丝毫痛楚的，在一觉醒来之后，眼瞳就变成了暗灰色，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那段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灰暗之中，甚至觉得会不会是山神对村民不满方才降下的惩罚，开始有人每日每日跪在神石面前，祈求山神宽恕。
当然最后的结果并没有改变什么，从道士今日进村见到的老人依旧顶着灰色的眼睛，以及村中依然没有年轻人这点足可以看出，村民的祈求并没有换来山神的怜悯。
反倒是让他们在十六年前，捡到了被人抛入河中，坐着木桶顺流而下的决明。
当时决明也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孩童，并不记事，所有这些都是老人们之后告诉她的情景。
决明顺着河流而下，刚好被跪在神石边祈祷的村民捞了起来。身为整个村子里多年来唯一的幼儿，决明的出现唤起了村中人全部的热情。
最后更是因为无法决定由谁来抚养决明，而将村子中央原本打算当做祠堂的那间砖房改成了决明的住所，所有人都成为了决明的监护人。
换言之，决明每时每刻都是在所有人的注目下长大的。
道士听到这里默了默，“所以，这就是你独自一人离开村子的原因？”
决明点点头，“一半是为了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另一半则是想找到办法，帮他们治好身上的怪病。
“他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亲人，现今各个都已经不年轻了，我不想他们到最后还带着一身的病痛离开。”
道士漠然，颔首。
那扇一人高的窗子外头，一个脑袋如出现时一般，又缓缓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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