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雪下得不大，落到衣服上，就化了。
王霜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楼下，蓦地停住脚步，看着楼下并排摆放的四个垃圾桶笑了笑。
冰城的冬天，五六点钟天就全黑了。
自陆坐在冰城最高的建筑上，望着雪花漩涡般倾巢而下，一脸严肃的点了一份十九块九的麻辣拌，看见下方有个加零点九元可以换购一瓶红苹果的项目，白陆又一脸沉着的加上了。
因为六元钱的配送费，自陆心里将老鼠们从姥姥家骂到了奶奶家，间或去大爷和舅姥家串个了门。
这个夜，注定是不平静的。
王霜又做梦了，她知道。
还是一样的黑暗，耳边传来被什么东西呛住的咳嗽声，有声音说，“不是这么点的，我来点。”
还有淡淡的烟味。
烟味？
王霸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拖着一只拖鞋，摸黑在屋里瞎转悠了几圈。
没看到明火，王霜一把将窗帘拉开，雪已经停了。
雪下的灯光闪着诡丽的色彩，王霜一时看得出神，竟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白陆嘴里叼着吸管，面无表情。和外卖小哥打电话通知他取餐，下一秒发现顾客就在身后，僵硬的将外卖递上，连给个五星好评都忘了说，就连滚带爬的跑掉时，他的表情一样。
对，在冰城的冬天，面无表情也是一种表情。
白陆将吸管咬得卡吱卡吱的，透过雾霾上方翻腾的黑雾往下看，整座城市像一个裂开的碗，裂缝处汨汨不断地冒着黑雾。
纠缠，挣扎。
白陆叹了口气。
城市越大，人口越密集，人心越难测。
鲜衣怒马的名利场，灯红酒绿的欢乐窝，都是邪灵污鬼乐意去的地方。
高楼林立，不开灯的窗户，像张开的嘴，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惧怕。
白陆忽然很想抽根烟，摸兜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没有抽烟的习惯。
让跑腿买一盒送过来，想想外卖小哥三魂够不到七魄的样子，还是作罢。
————
枫叶胡同内，有一家新开的酒吧叫各色，名字特别，里面的人也特别。
白天，这条胡同，连飞鸟都不会路过。那扇仿佛与墙壁融于一体的门，也不见人打开过。
到了夜晚，胡同里准时亮起了灯光，乐声从关不紧的门里传出，像情人间的窃窃私语，温柔又缠绵。
推开门，明灭的光影里，依稀能看出，酒吧里的人和别处的一样多。
特别的是，这里的保洁、服务员、调酒师、驻唱的歌手、舞池里扭动的人，都如出一辙的美。
就连喝醉了趴在吧台上的人，背影都透着一股难言的韵味。
周真捏着手指，蹭到吧台前，蚊子似的哼哼两声：“一杯青春永驻。”
三人中唯一背对着周真的调酒师转过身，上了打量了周真一眼，周真瞬间就红透了。
这个调酒师真帅。
“相逢即是有缘，这一杯我送姑娘了，还请慢慢品尝。”
调酒师将一杯血红色的洒，放在周真面前，细白的手指搭在酒杯上，越发显得妖艳。
调洒师说到慢慢品尝的时候，舔了舔嘴唇，红润的嘴唇像是涂上了一层珠光，周真痴痴地笑，觉得自己是被妖精蛊惑了心神，竟然想要亲吻眼前这个刚认识不到一分钟的人，她真是疯了。
她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疯就疯吧。
两人之间隔着并不窄的吧台，调洒师微微
低头，两人盖章似的接了个吻。
周真指尖微麻，人却更醉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鄙人弥天。”
————
“呼。渴死了，渴死了，说了一天的话，嗓子都要冒烟了。”
言芷一进门就嚷嚷，林云初将早就准备好的的水递过去，言芷摸着温度正好的杯子，一口饮尽。
温凉的水滑过喉咙，很好的抚平了喉间的焦灼。
言芷拉着林云初的手臂摇晃着说道：“云初，你怎么这么好啊，我都想抛弃我的不婚主义嫁给你了。＂
“咳咳”，南雁来感觉喉咙有点紧，咳嗽了两声。
林云初这边就递上泡好的胖大海，南雁来道了声谢。
言芷擦擦汗，正色道：“我今天去小区查探，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个小区里的人大多是中奖进去的。”
“中奖？”南雁来和林云初互相看了看。
“对，中奖。这个小区是万豪地产建的，建的时候听说是准备作员工宿舍的，没想到小区刚建成，万豪就迁址了。那地段再便宜也没几个人愿意买啊，后来万豪搞了个周年庆活动，那些住户就那时候抽奖住进去的。”
“明天接着查，查万豪为什么要迁址，迁址后的地址，还有着重查一下，当年万豪周年庆的详细内容。”
言芷肃容：“是！”
不一会儿，闻漠领着葡萄和柳珥回来了。
柳西捂着肚子，眉毛拧成一团，“不行，副局，我先去趟卫生间。”
林云初关心地问道：“小柳这是怎么了？”
闻漠：“顶着风吃了一份烤冷面，两根马迭尔冰棍。”
言芷看着闻漠轻笑，“小耳朵年纪小，贪食些是正常的，你今年26了吧。”
闻漠：“我吃了两份烤冷面，四根马迭尔冰棍。”
言芷服气了，“当我没说。”
闻漠在一旁坐下，“墓地和火葬场十分干净。柳珥那边暗河是死的，除了一堆烂树叶，什么都没有。”
南雁来的眉毛从言芷进来就没有松开过，“不可能，墓地和火葬场只要投入使用，就不可能干净，除非……”
南雁来抬头看了林云初一眼，林云初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南雁来的心瞬间下沉。
从他查到废弃工厂的那一天，他就有种
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的头脑仍旧理智，他的心却很不安。
林云初为南雁来续了杯水，安抚地朝他笑笑，南雁来也跟着笑了下。
林云初身上有种莫名安定人心的力量，这力量强大却也温柔。
言芷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卷着头发，“对了副局，你查到那女生的住址了吗？”
南雁来说道：“还设，现在就查。”说着，闭上双眼。乳白色的光晕笼罩在南雁来身上，没过几秒，南雁来刷的一下睁开双眼，一叠声地喊着臭。
林云初眼疾手快地拿着空气清新剂，对着南雁来就是一顿猛喷，喷到南雁来连打了十八个喷嚏才停下来。
言芷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闻漠的表情也有点龟裂。
“副局，她这是把名片扔哪儿啦？你查到地址了吗？”
南雁来能说他一闭眼就被一股浓郁奇特的臭味包围了吗？
不能。
能说他被熏到差点休克，匆忙断了灵感，还没来得及感知吗？
不能。
“时间太短，信息不完整，我顺着烙印钻进去看看。”南雁来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掌，掌心处银光点点，像是一幅缩小的星空。
南雁来手指飞快地动了一下，掌心向下，手背处浮现出同样一幅星空，如果细看就会发现，手背上星光排列的位置，和掌心处是相反的。
星光流动，勾勒出一个南字，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南雁来不见了。
柳珥虚晃着两条腿从卫生间里出来了，看到会议室的时候，一瞬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刚刚在卫生间里墓志铭都想好了，“烤冷面与马迭尔的终结者”，又酷炫又悲伤。
柳珥在这种情绪里推开会议室的门，刚开门，他的酷炫悲伤就被放了气。
他看见南雁来满头满脸的都是水，英明神武的南副局还当众打了个咆嗝，一张嘴，像鲤鱼一样吐出一串大大小小的泡泡。
柳珥顺着门跌坐在地上，颤颤微微地掏出手机，按下2号键。
电话接通。
手机那边传来熟悉的声言：怎么？天塌了还是地陷了？我……靠！鱼丸掉了，小耳朵我警告你，你最好有事，放！”
柳珥发出一声悲鸣：“老大，副局冒泡了。”
————
今天是去公司报道的日子，王霜早起一个半小时收拾打扮自己。
刚刷完牙，王北也起了，王北说道：“你这棉服怎么没洗啊？都泡一晚上了。”
王霜愣了一下，她还真忘了是什么时候泡上的了，最近睡眠不好总做梦，连带着记忆力都跟着减退了。
“我忘记了，等我下班回来再洗吧。”
今天比昨天还要冷一些，王霜穿了件厚款的羽绒服就出发了。
可能是穿得太臃肿了，公交车到站的时候，王霜愣是没挤过那些身轻如燕的大爷大妈们。
王霜费力伸手勉强握着吊环，车身晃动间，王霜像吊在公交车上的晴天娃娃。
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笑声，王霜不好意思地捣咕一句“上面有点挤”就改扶着椅子靠背了。
座椅上的大妈戴着烟灰色的针织帽，特高贵冷艳地看了王霜一眼，王霜不敢笑地笑了一下，大妈终于施恩，挪回了自己的目光。
下车的时候，因为有从后门上车的人，王霜又被挤了回去。王霜无力的伸手，阻挡不了关闭的车门。车里闹哄哄的，师傅估计也没听见王霜绝望的，“我要下去啊！”
王霜抬头，感觉自己就像是长在森林里的蘑菇，她又要自闭了。
等王霜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在会议室等着了。幸运的是，培训的老师还没来。
几个人相互都不熟，各自在一旁玩手机。王霜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拿出手机开始看小说，收藏的大大又开新文了，开心。
半小时后，会议室的门响了三声后被推开，走进来一位女生，女生很漂亮，微卷的长发，精致的五官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贴身的连衣裙将身体包裹得曼妙有致，众人说话声都变小了。
女生微微一笑，嘴角恰到好处地勾起：“培训的老师路上堵车了，请大家耐心等待，我一会儿给大家送些茶水，现在我统计一下人数，中午给大家订餐。有什么事也可以到前台找我。”
众人笑着应了。
有胆子大的男生问道：“小姐姐，怎么称呼啊？到前台我都不知道叫谁。”
女生轻笑：“我叫周真，有事叫我。”
等到吃完午饭，老师还没有来，有几个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这怎么回事啊？就把咱们扔在这不管了！”
“什么赌车啊，就是走着来也该到了吧！”
众人正在七嘴八舌地抱怨，门外敲了三声，熟悉的声音飘进来，“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讲课的老师有事不能来了，稍等一下，我给大家联系另一位老师，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王霜觉得周真比上一次进来的时候，又漂亮了些。
但是细看之下，总有一种违和的怪异感。王霜死盯着周真，她总感觉自己在哪见过周真。
王霜正盯得入神，周真感应到视线看了过来，眼神接触的一刹那，两人都愣住了。
是她！
无客心理咨询有限公司的门外，王霜转了不知道多少圈，转到自己都头晕了。
“别人冬天抽陀螺，你冬天抽自己，啧啧，真别致。”
王霜抬头，白陆明艳的面容携着风雪闯进她的视线，心不受控地跳了一下。
王霜捂着胸口，虚弱地说道：“我有病，我要看心理医生。”
白陆瞟了王霜一眼，王霜的心忽悠了一下。
白陆瞟了王霜两眼，王霜的心忽悠了两下。
白陆瞟了王霜三眼，王霜就要倒地碰瓷了，白陆说道：“进来吧。”
推开门，“大雁，生意上门，出来接客。”
今天不是周一，但是大家难得的都在，就是气氛有些过于安静。
南雁来越过白陆看向他身后，雾霾蓝色的羽绒服走近，露出雪色的小脸，和一双褐色的双眸，像水洗过的琉璃。
然后白陆就惊恐的看见，南雁来张嘴就吐出一个泡泡，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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