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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郎 第一章 那桃花灼灼之地

小说:蛇郎  作者:棉花絮子  回目录  举报

至元十九年,一声罗天钟响,七王爷被枭首于白虎台上,他手下的势力集团——罗刹门也瞬间坍塌。

天朝人古来把自己生长的这片土地称作是“神州皓土”,如当空之皓月,万中唯一。而此地之民皆是神州皓土上逢乱世之时流亡过来的乱民,为避战乱,误入一方小洞,乃寻得这块世外之土。又见此处物候、风土皆与外世并无二致,便就地搭建屋舍,开垦田地。起先众流民所建者只是个不足百户之村,后来子孙繁衍生息,枝叶散开,又不断有外世战乱时节流入的新民,历经三千余年,便演化出这样一个号称“后华”的国家来。

后**承袭自华夏王朝,故国家建制与外世封建王朝一脉相承,国中之人也把这片与世隔绝的土地称为“璨星净地”,与外世相呼应。

这一年,七王爷倒台,其阴谋土崩瓦解,所有后**人无不拍手称快。唯独曾今在他手下为其卖命的九位罗刹如同人间蒸发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令人不安。有人说,他们大概都在与仙人的那场护法大战中被剿除了,这自然是皆大欢喜,但更有人担心,他们并没有死,或者是并没全死,蛰伏在人群中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卷土重来。人们这样想,愈发心悸起来,生怕白虎台上的那具分离的尸首又重新长到一块去。

外世。

天还蒙蒙亮,鱼肚白胶着东方的天叫积攒了一夜蓄势待发的红光一时透不出来,只略微映出点淡淡的、浅尝辄止的晕。晕的底下,一弯人迹罕至的山腰小道边摆了个免费的茶水小铺,长途跋涉的行人途径此处,便会坐这儿歇歇脚,接过一位眼神已不怎么好的老太递来的的茶水解解渴,待双脚再次有了行走的力气后,吆喝一声“走了”就继续之前的旅程。

口干舌燥的行客在荒僻的野外碰上这样一个茶水小铺是一大幸事,而在风雨阳雪下茕茕孑立的茶水小铺得有能驻足停留的行人也莫不能说是它的一番造化。

小铺的主人汤婆婆,这位头发花白、眼瞳浑浊不清的老太深晓此理,所以,她热情周到地招待来访的每一位客人。

正倒着水,只听身后有女孩声传来,清脆爽朗:“谢谢奶奶!”这令汤婆婆尤为惊奇,她在这条路上摆茶水铺多年,本罕有人来往此间,这二十几年里过往的路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如这般年轻朝气的少女更是头一次见到。老妇人心下想着,倒好了水转过身去,立马有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孩笑吟吟地迎上来,用双手捧过水杯,没有像别的客人那样等着她把水送到座位上。

女孩十分伶俐,汤婆婆不禁在心里泛起了欢喜,就多往她身上瞧了几眼。这女孩头戴顶钓鱼帽搭配一身火红色运动套装,本来是现在高中女生中较为循规蹈矩的打扮,只是背后背着的一个又重又大的旅行包使她看上去比起学生更像是个冒险者。

在老妇人早已只能勉强分辨出黑白灰黄这几种色调的眼中,此刻的女孩却是格外地明艳,充满生气,叫她苍老麻木多年的心绪不知不觉地也跟着焕然一新了。于是,汤婆婆朝女孩和善地笑笑,就在这时,老人在不经意间瞥到了女孩的身边,目光猛地一滞。

茶铺原来已有两个前来讨水喝的人,他们一个是个中年男子,衣着凌乱,邋遢地很,兀自蹲在铺子边的草丛里吹着杯子里的水,另一个是个打扮时髦的女郎,似乎是个网红,正跟自己直播间的观众唧唧歪歪地吐槽着这个地方的信号,见到女孩从桌底拖出椅子坐到对面,她竟然有一丝羞臊,便假咳两声以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

女孩叫黎晓,刚上高中的年纪,却没有和同龄的少年少女一样在学校里上课。她把背上巨大的旅行包除了下来后直接放在了地面上,然后揉捏着被勒疼的肩胛,妈妈给她塞的零碎东西实在太多了。

这时,汤婆婆又端了一杯茶水来,放在了黎晓旁边空无一人的座位上,黎晓瞥了眼这杯水后就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老妇人,没料到正好与之对视,只见老妇人冲自己隐晦地笑了笑后,什么也不说,迈着不怎么平稳的步伐走到停在铺子旁一棵歪脖子树下的三轮车那边去了。

看来这个老婆婆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左思右想下,黎晓朝汤婆婆走去。见老妇人已戴上了老花眼镜,正一页一页地翻看一本还没巴掌大的小本子,不时还把手指探进镜片后面擦拭眼角边渗出的泪液。女孩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婆婆,您......看的到?”

“唉,听人说,人离那个世界越近,看到那个世界的东西就越多,我这老太婆啊半截身子快入土了,见着这种东西不奇怪,呵呵......”汤婆婆摘下蒙了层雾珠的眼镜,眼轮边不知何时升起了淡淡的红晕,好似刚从一个久远而短暂的凄梦中惊醒,话讲到这儿,她略微调整了心情,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只是丫头啊,婆婆能不能求你件事,放了他吧,他也是个可怜人。”

黎晓听了,不由自主地摊开自己的手掌,其上龙飞凤舞地画着一串字符,这是临来时老仙人给自己写的一帖符咒——定魂符,只有靠这这个符咒她才能约束身边的这只鬼,让它带自己找到传闻中的世外仙境“桃花源”。

“婆婆您放心,我只是需要它的帮忙,等我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后,我一定放了它。”黎晓这句话既是对汤婆婆说的,也是给身边的这只鬼听的。

汤婆婆:“好姑娘,你说你要去那个地方,是不是往那个方向去?”说完,老妇人颤巍巍地指向身左侧的一条泥泞小道,小道偏离了这条原本就很荒僻的水泥小道,向着杂树丛生的深林中弯去,黎晓注意到,这一刻,老人家眼神中忽然漾起一股莫名的希冀来。

黎晓朝向身侧,询问了身边的鬼,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于是,她点了点头。

“真的吗?真的吗!”汤婆婆激动万分,她干细得只剩皮包骨的双手紧紧地攥住黎晓的手,恳求道:“好姑娘,你去那条道上的时候能不能帮婆婆看一下女儿?”

汤婆婆吮了下手指,眯缝起干瘪的双眼,把手中的小册子翻得“哗啦”作响,一个不小心还撕破了一页,但她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在最终找到自己想要的那页后欣喜地绽放出一个笑容,她满意地把这一页展示给黎晓看。黎晓凑过身去看,只见这一页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杨万枝”、“2001年4月19日”、“山腰小泥路”这三个词。

老妇人说,这是她女儿的名字、离家的日子以及自己最后见到女儿的地方。那日,记得是女儿与其丈夫因为一些不愉快的事闹了离婚,回到家来时又被不近情理的自己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便当场翻了脸负气跑出了家门。

当时,夜色低沉,老妇人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决绝的身影没入了这条小泥路的深处,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她把这信息记在这本小册子里,日夜翻阅,怕自己哪一天忘了。

汤婆婆有这份担心,是因为自女儿离开后,所有人都渐渐地忘却了她,甚至是不觉得她存在过。每每与邻里乡亲谈及女儿,对方总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口气质疑道:“汤老太,你记岔了吧,你生的是儿子,哪里有女儿?”问及自己的儿子,儿子也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妈,您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有个姐姐了?”

时间久了,说的多了,所有人都当她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可自己十月怀胎,承着骨肉分离的痛生下来的孩子,怎么会记错?

然而二十年过去了,就连她自己对女儿的记忆也仅剩那个模糊不清的背影了,只有翻开这本小册子,看到这些信息,她才能感受到女儿是真实存在过的。或许,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吧。

听完老妇人的故事,黎晓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妈妈,就在昨天早上,她也跟自己的妈妈大吵了一架。

“婆婆,我答应你,如果哪天我遇到了您的女儿,我一定会尽力劝说她回来的!”虽然黎晓自己也不能保证能真的找到汤婆婆的女儿,但至少自己的这个保证能给老人家一个念想吧,她是这样想的。

“不不,不必劝她回来,她性子犟,她自己不愿回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老妇人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眼神慢慢地变得遥远而空洞,充斥着绝望,“况且,我现在这副模样,即使她肯回来我也不愿她回来了,已经经历过生离,又何苦白白再经历场死别呢......”

“婆婆,那您让我找您女儿是?”

“好姑娘,你肯帮忙实在是个好心肠,今后定有好报的!婆婆只求你,到时候你见到婆婆女儿,帮跟她说一声,就说‘那一天......是妈妈错了,妈妈对不起你,请你原谅妈妈’,然后......代我看一下她过的好不好......”说到这里,汤婆婆已经泣不成声了,双手交叠着使劲压住自己的嘴巴,企图掩住自己的呜咽,然而,即使如此,依然没能掩住从她心中发出的叫人痛彻心扉的悲鸣。

怀揣着沉重的心思,黎晓终于告别了汤婆婆,踏上了那条未知去向的小泥路,正待她准备往深处走去时,这位老人家又追了过来,朝她呼喊道:“丫头,不论如何,你都得回来,听清楚了没!”

这次黎晓没有回应,只是站住了脚,冲老妇人挥了挥手,然后,和身边这位“朋友”消失在小泥路的弯道处。

一路上,黎晓发觉,愈往里走去,路两边的树就愈是诡异奇形,袅娜多姿者勾人魂魄,张牙舞爪者触目惊心。反正都不似平常能见到的树。这林子也深幽,脚踩在地面上断枝残叶上,或是碎石乱砖上,片刻后,远处总有“咔擦咔擦”或者“咯啦咯啦”的声音响过来,听着叫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嗡——”

黎晓正神经衰弱之时,兜里手机冷不丁这么一震,把她给生生吓出一脊梁骨冷汗来。说来也奇怪,身边跟着个货真价实的鬼,反倒还被一些莫虚有的东西给吓得不轻,可笑可笑。可能还真应了那句话——“真正的恐惧来源于未知”,暗暗在心里给自己这么辩解了一句,便深吐出口气,掏出手机来查看。

是妈妈发来的一条语音:“晓晓,你现在到哪儿了?包里的东西别嫌重就丢掉,去了里面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身上多带样东西总是好的,进去后入口的位置千万要记牢,回头把眼睛里那邪乎东西取出来后就回到入口处出来,以后没爸爸妈妈陪在身边,你自己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天稍微冷一点都要加衣,在外面不像家里......”

语音里,妈妈已然泣不成声了,这些话放往日,黎晓只会觉得唠叨多余,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惜字如金,生怕听漏一个字。她点出手机键盘本想打字回复的,但想了想,还是发了段简洁明了的语音:“知道了,妈妈!”

可是消息并没有照常发出去,只是在对话框前有个圈圈努力地转动着,这表示消息并没发送成功。于是,黎晓便检查了下手机的网络,发现不知何时竟没了信号。

真是糟糕透顶了!黎晓想抬起头倒抽口气,好让现时被焦虑和悲伤挤压得发闷的胸口舒坦点。然而,就在抬起头的那一刻,她看到了足够震撼她一辈子的画面:

有道是,少女离亲寻异世,离别情深为哪般,前路漫漫道渺茫,少作辞别为相见。欲知黎晓究竟看见了什么,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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