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太啪地拍了一下她的腿，恶狠狠地说：“洗，把那些灰全都洗掉。”
“为什么？”伊梦终于忍不住问道，“一般我从来不洗膝盖，谁也不会去注意它们。这是让我干什么？你跟那些厨师一样，也不关心叶凡。只有我——”
又是啪的一声，这次打在另一条腿上。
“不许胡说八道，我娘家就姓叶，跟叶凡的父亲一个姓，他还是我的远房堂兄呢，我不说你肯定不知道我们有这层关系，因为你从来就没问过，伊梦小姐，我敢说你也从来就没想到过其实叶凡应该叫我姑妈。”
所以以后别冲我嚷嚷说我不关心叶凡，虽然你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你也从来不谢我，可我还是连你都关心。”
她一把夺过面巾，用力去擦伊梦的膝盖，把皮肤擦得又红又疼，但也终于擦干净了。
“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今天晚上，你要和帮主以及他的客人们一起吃晚饭。看在上帝的分上，但愿你能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有人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再说话，不要乱嚷，要有礼貌，要恰到好处地微笑。有人问你问题的时候，不许咕噜着舌头说‘不知道’。”
她连拉带拽地把最好的一件衣服套在伊梦瘦小的身躯上，用力扯平，又从乱七八糟的抽屉里摸出一小截红布条，然后用一把破梳子给伊梦梳头。
“他们要是早点儿告诉我，我就可以好好给你洗洗头。唉，真是糟透了。希望他们别凑得太近……好了。现在站直了。那双最好的黑皮鞋呢？”
五分钟后，伊梦便在敲帮主家的门了。他的房子很大，稍微有点儿阴暗，前门进来是一个大大的方形庭院，后门是图书馆的花园。
“小不点儿”出于礼貌，现在变成了一只貂，在她腿边蹭来蹭去。帮主的贴身男仆赖八打开了门，他是伊梦的老对头了，但他们俩都知道现在不是开战的时候。
“是姜太太让我来的。”伊梦说。
“我知道，”赖八说着，往旁边一站，“帮主在会客厅。”
他把她领到那间俯视图书馆花园的大厅，天空中最后一缕阳光从图书馆和雁形塔楼之间的空隙照射进来，照亮了帮主收集的那些色调沉闷的油画和失去了光泽的银器，也照亮了那几位客人。伊梦看到在座的客人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不去帮派基地餐厅吃饭了，因为三个客人都是女士。
帮主满脸堆笑着说：“快过来，伊梦！我非常高兴你能来。赖八，快拿些不带酒精的饮料来？雷夫人，我想您还没有见过何洛基长老的徒弟……伊梦吧？”
雷夫人是光明之殿一个女子帮派基地的帮主，是一位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女士，她的本命元宠是一只小毛猴。
伊梦尽量礼貌地跟她握了握手，然后又被介绍给别的客人——同雷夫人一样，她们是别的帮派基地的长老，都是令人乏味的人。
接着，帮主来到了最后一位客人面前。
帮助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却还有一丝尴尬的对这位女客人说道：“米苏，这是我们的伊梦。伊梦！过来认识一下米苏。”
“你好，伊梦！”米苏笑着向伊梦伸出了手。
她漂亮而又年轻，光滑的黑发低垂在面颊上。她的本命元宠是一只金色的猴子。
“希望在晚宴上你能坐在我旁边，”米苏说着，给伊梦在沙发上腾出点儿地方，“帮主这么豪华的房子，我还不大习惯，你得教教我该用哪副刀叉。”
“你是女长老吗？”伊梦问。她总是带着帮派基地式的不屑来看待女长老。
女长老的确存在，然而，人们并不会认真对待女长老们。在伊梦看来，她们只不过是些打扮起来进行表演的动物而已。
然而，另一方面，米苏跟伊梦见过的女长老全都不一样，当然也不像另外两位女宾——那两位严肃的老太太。
实际上，伊梦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以为她会给一个否定的答复，因为米苏的魅力已经让伊梦迷上了她，她很难把眼睛从她身上移开了。
“不是，”米苏说，“我是帮派基地的成员，在光明之殿的各个帮派基地中，“成员”也属于帮派基地的工作人员，但不一定授课，其地位比“长老”低。但是我大部分工作不在光明之殿……伊梦，说说你的情况吧，你一直住在帮派基地吗？”
五分钟之内，伊梦就把自己半个野孩子的生活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屋顶上她喜欢走的路线、在粘土河床上打架、她和叶凡抓了一只乌鸦并把它烤了、她打算从浔埔渔人手里抢一条小河船并把它开到登镇去，她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把自己和叶凡跟地下墓室里的头盖骨搞的恶作剧也告诉了她。
“那些鬼就来了，真的，她们到了我的床边，全都没有脑袋！他们没法说话，只能发出一种可怕的啧啧声，但是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所以，我第二天就跑到地下室，把他们的小牌牌放回到原来的地方，要不然他们也许会杀了我。”
“那你是不害怕危险的了？”米苏钦佩地说。这时，晚宴已经开始了。正如伊梦所希望的那样，她们俩坐在一起。伊梦对坐在自己另一边的图书馆长完全不理不睬，整个晚宴期间一直都在跟米苏说话。
后来，女士们离开餐桌去喝咖啡了。这时，米苏说：“伊梦，告诉我——她们打算送你上学吗？”
伊梦显得心不在焉。“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说，“也许不会。”为了稳妥起见，她又补充了一个依据，“因为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她一脸虔诚地继续说：“也不想让他们破费，我继续住在帮派基地帮派基地，长老们不忙的时候，我可以在这里接受他们的教育，也许这样更好。因为他们既然在这里了，那他们可能还是有时间的。”
“你师傅何洛基长老对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呢？”另一位女士问道，她是另一所女子帮派基地的长老。
“有的，”伊梦答道，“我想是有的，但不是上学的事。他下次再去北方的时候会带我去。”
“我记得他跟我说过。”米苏说。
伊梦感到非常惊讶，两位女长老微微直起了身子，但她们的本命元宠只是相互瞥了一眼——不知道是出于礼貌还是因为反应迟钝。
“我在北方不夜光照耀区的研究所见过他，”米苏接着说，“实际上，我今天之所以到这里来，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那次跟他见面。”
“你也是探险家？”伊梦问。
“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北方我去过几次，去年我在冰域雪原待了三个月，观察不夜光。”
这正是伊梦想听的！对伊梦来说，其他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存在了。
伊梦带着敬畏，直勾勾地盯着米苏，安安静静、聚精会神地听她讲冰霜大陆雪人的圆顶小屋、猎杀海豹以及跟女巫师谈判的故事。
那两位女长老没有如此令人激动的事情，便默默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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