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其实更相信是前者。”
“多年的压抑、愤怒，年初梁王登门，郡王以羸弱病体，被迫三叩九拜，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郡王宁愿一死，也要发泄这股怒火。”
武则天扭头看了眼，然后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狄仁杰知道，圣皇帝不满意这个分析。
“当然，也不能忽略后者。”
“如果是后者，那么今天发生的一切，每一步，每一个细节，都是环环相扣的。”
“逃出圈禁、履剑入宫、杀薛怀义。”
“以梁王迫害为借口，以皇族身份，展露表达整个李氏诸王对武氏诸王的仇恨。”
“以及不死不休的态度！”
“怒骂朝臣。”
“嘲讽公主。”
“亲手把自己推到独夫的境地。”
“诱使圣皇帝您，认定不必亲自动手，造成不好后果。”
“这……”
狄仁杰略作停顿，面露震惊，“若真如此，寿春郡王就太可怕了，其之算计，令臣毛骨悚然！”
“可以前的郡王，绝无此等心机，臣怎么也绝不相信，他能有此等心机！”
武则天转头，抿唇满意笑了。
狄仁杰这次的分析，她很满意。
她也看得出来，狄仁杰是真的毛骨悚然。
她又何尝不是！
尚未及冠，算计却环环相扣。
赌命亲身涉险！
凡事敢赌自己性命的人，那么仇人性命，在他眼中更不会得到一文钱的怜悯！
所以她才犹豫，她没有动手，是不是为武氏一族，为她自己，放出了一只恶鬼！
即便是她，人人惧怕的圣皇帝。
在她人生最为艰难时。
她都从未想过，也没有勇气，豪赌自己的性命！
世人都言她武则天狠！
可若这个嫡孙是后者，那她可以肯定，她这个嫡孙比她更狠！
狄仁杰最后的一句话，又让武则天后悔没动手的心思动摇了。
狄仁杰熟悉李宪。
她更了解。
这个嫡孙，以往唯唯诺诺，绝无此胆魄和心计！
渐渐，武则天更倾向于前者。
是武三思把李宪逼急了，宁愿死，也要发泄胸中怒火。
狄仁杰跟着往前走，悄悄谨慎的看了眼武则天。
武皇帝脸上的冷硬杀意消减了不少。
“狄卿以为，他成了一个独夫，会做什么让自己活下去？”某刻，武则天询问道。
狄仁杰苦笑摇头，“臣不知，若是把臣至于郡王的位置上，臣的确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
“且看看，朕倒是很好奇，朕这个嫡孙还要做什么！”
狄仁杰听着，心中无奈叹了口气。
这便是武皇帝把李宪放在长安旧城，眼皮子下的缘故。
刀始终在圣皇帝手中。
“陛下……”张易之匆匆走来，小心翼翼汇禀道：“魏王、梁王求见。”
狄仁杰知道自己该离开了，忙作揖道：“臣先告退了。”
武则天点了点头，吩咐张易之：“让梁王去相王府，传召相王父子入宫。”
“魏王来见朕。”
片刻后。
武承嗣来到武则天身边。
“姑姑。”
武则天瞥了眼侄子，不等武承嗣继续说，便直截了当道：“朕知道你们兄弟的来意。”
“朕很失望，李宪说的没错，你们就是一群草包！”
“你若还惦记朕的位置，就不要蠢到你们亲自动手！”
“就连你们的人也不行！”
“朕不杀他，你们真以为就是朕顾念亲情吗！”
“朕不希望看到李武两姓诸王的仇恨加深！”
“他已经是个独夫，想要杀他，自证忠心的人有很多。”
“还有你们，不要在迫害李氏诸王！”
“告诉三思，他若再敢借着朕的宠幸，迫害李氏诸王，朕能杀李氏，也能杀你们武氏！”
“武氏子嗣也很多，死几个没什么。”
武承嗣起先心中还有怨气，听到后面，面色已经大变。
噗通！
匍匐跪地，声音颤抖道：“姑姑息怒，侄儿知道，侄儿对李氏诸王绝无任何怀恨之心！”
“李氏结束隋末乱世，历经三代君王，击败突厥，开拓西域。”
“民以李唐为荣耀。”
“即便姑姑青睐侄儿，侄儿坐江山，又岂敢对李氏诸王动手。”
“侄儿无姑姑的威望，自是只能以怀柔之法，厚待李氏诸王。”
“若侄儿用血腥手段，天下无数心怀李氏，感念李氏者，必会蜂拥而起。”
“姑姑登基之初，尚且叛乱横生，何况是侄儿。”
“反倒若是李氏克成大统，怕是容不下我们武氏！”
“李宪今日对武氏一族表现出的仇恨，侄儿以为，绝非李宪一人，而是整个李氏皇族！”
“李氏皇族不能体谅姑姑为国之心，狠姑姑，不敢发泄，只会迁怒于武氏！”
“汉之吕氏，就是前车之鉴！”
“若姑姑传位于李氏诸王，请姑姑能先赐死侄儿等人，武氏族人，宁愿死于姑姑之手，也绝不愿将来被李氏，挫骨扬灰，百般折辱。”
武承嗣没说什么李武虽两姓，却犹如手足之类，连他自己都不信的假大空言论。
他直接分析了李武两姓，何人坐江山的利弊。
武则天瞥了眼这个和她耍心眼的侄子。
“不要和朕耍心眼儿！”
“朕做皇帝，的确给武氏带来了灾难，可李宪有句话也没说错。”
“若无朕，武氏一族，就凭你们的父辈，早把家业败光，成了这长安城中的一堆白骨！”
“也不会有你们现在的荣华显贵！”
“朕真的很失望，耍心眼儿，你们都不如一个尚未及冠的李宪！”
武则天想到了，让她都摇摆不定的嫡孙。
此刻，李宪正在皇城外。
凝视着皇城。
低声自语道：“皇祖母，这一局我赢了！”
赌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得到了想要的自由。
脱离不了关中的权利旋涡，虽与设想有些偏差。
可长安旧城县令，也不错。
“皇祖母，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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