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画舫的小窗，司命瞥见了小桥上往来不绝的人群，姑娘家们面若桃花，与身边的男子或含情脉脉地对视，或悄语前行，一旁的街道张灯结彩，人潮涌动。
“人间何时多了这么些凡人？”司命蹙着眉，落下一子。
他一向喜静，此次西湖之约本以为月老会布阵遣散人群，没想到此刻要与众多凡人共享湖面。
受不了。
月老笑眯眯地摸摸长长的白胡子，一派仙风道骨：“凡人不多，升仙梯何至于被人破坏？”
手中白子思虑几秒，落在棋局上，黑子本想暗中包围，此时包围不成，反被截了去路。
司命知晓自己败局已定，一挥手便撤了棋局。
“佩服佩服，月老不愧是打遍天宫无敌手啊。”
月老满面红光：“承让承让，哪比得上司命星君少年英才，三百年便上任的星君，老头子平生可是第一次见呐。”
司命呵呵一笑，刚刚输掉的棋局闪现眼前，他长长的丹凤眼蓦然闪了一下。
天宫是个讲资历的地方，他的新官上任三把火，想到了最讨巧的融入天庭的办法。
司命司命，凡人贱命，若能讨九天的神仙们一笑……
湖面上另外几艘画舫晃荡在湖面上，涟漪圈圈，隐约可以听见其中的丝竹声。
司命收回目光冷笑一下，拿出命薄，以茶水为墨，在安平了几百年的玉国史上添了一笔：“阴年阴月阴日，玉国第六任君主降世，百鬼夜嚎，阴风阵阵，此儿残暴不仁，嗜血杀生，自此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月老捏着胡子叹了口气，上好的龙井茶烟雾袅袅上升，白雾中，他似笑非笑：“司命真是好心肠，知道老头子我红线不够用，特地帮我……”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不在言中。
两千年后，钟山。
童颜鹤发的鉴真大师，胡子拉碴的剑宗长老，看起来文弱阴柔的大儒修，大锤子从不离身的体修，相依相偎的散修夫妇再次相约于此。
六人都是修仙界顶顶有名的人物，渡劫期圆满，离飞升仅差一步——升仙梯。
两千年前，升仙梯从内部无故塌陷，大能们几番探查，不得其因。
仙界亦未降下提示，仿佛人人都又聋又瞎，这么大的动静也注意不到。
上面的人高枕无忧，下面的人总得想办法解决。
这不，大儒修于子墨最先到场，这个读书人一向讲礼节。
他一来，便默默盘腿掏出已经温习了百年的指天决。这是今天的重头戏。谨慎认真的性格不容许他出现一丝差错，复杂拗口晦涩的口诀配合着言灵手势动作一遍遍在心中演练。
此时修仙界任一人在场，都能靠美到犯规的脸和口中念念的动作认出于子墨。
当然，还有他进“考场”前一定死命温书的特性。
约莫一刻钟，体修王大锤背着千斤的黑金锤子登上了钟山最高峰
“仙界的狗东西，呸！”王大锤肩上的锤子重重落地，他擦着并不存在的汗珠，怒目圆瞪，粗眉扭打到一起，口中骂骂咧咧。
不过目光一触及到盘腿而坐的于子墨，他满身的戾气就不自觉一收，表情也松弛下来。
不仅是因为于子墨打坐时周身平静的气场，更是因为……王大锤有点怵于子墨。
前几次商讨对策时，王大锤满嘴跑火车，粗话脏话黄段子狂轰滥炸，虽说骂得是确实不干人事儿的仙界，但还是惹得于子墨黑脸。
于子墨当场言灵术发出，简简单单两字儿“安静”大山一样压在王大锤嘴上和四肢上，王大锤就这么呆到了商议聚会结束。
从出生就没少闹腾的王大锤第一次尝到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淦，王大锤心里骂了一句，不能想不能想，越想越头痛。
又暗戳戳地腹诽一定不是自己的骂术脏了人家的耳朵，而是人家见不得自己满身汉子阳刚气。
瞧这肌肉，这眉毛，这寸头……
没等王大锤自我陶醉完，鉴真大师坐着金莲到了，剑宗长老李不群御剑来了，最后卡点的是散修夫妇祁森和白萱。
至于赶路的工具吗……
咦，这两人怎么每次都是一闪而现的？
跟几个人相互寒暄之后，王大锤没忍住问了出来。
白萱“啊”了一声，目光朝脚下示意：“当然是传送阵了……”
祁森点头。
对啊，传送阵，这么远的路，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王大锤一拍脑门，忍不住狠狠唾弃自己。
一抬头，跟其他三个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眼神对上了。
呦吼，感情除了这对儿，大家都忘了啊。
“咳咳。”儒修于子墨清了嗓子，正色道：“，一刻钟之后。”
“布阵！”
六人的眼神默契交汇。
中间是于子墨和王大锤，围绕着他们的分别是东边的鉴真大师，西边的白萱，南边的剑修长老，北边的祁森。
一刻钟后，正午。
于子墨开口，精准快速的通天咒语开始搅乱四周的灵气走向，攀爬而上，最后直入云霄深处。
第一部分咒语刚尽，擅长控制的白萱立马控制住四散的灵气，丝丝灵气按照她的布局织成了一架歪歪扭扭的无形梯子，每一级阶梯上都有若干个法阵。
于子墨再次开口，古朴的上古咒语如诉如泣，稳固住灵气梯。
与此同时，王大锤坐着鉴真的金莲凭空腾起，强大体修的血肉之气灌入灵气梯，灵气梯成形；剑修长老的剑气紧随其后，牢牢附着在实体的梯子上，梯子不再左右晃荡。
眼看梯子就要架到天上去，无数天雷劈开于子墨的胸膛，嗓子被无形之手捏住……
“尔等蝼蚁，不自量力！”
声音浑厚如滚滚天雷，在众人耳边一字一字地炸开。
语气是显而易见的鄙夷不屑，钟山上的众人心中怀有的最后一丝希望沉入黑暗，果然是仙界的人。
同时被雷劈的还有王大锤和剑修长老。
鉴真大师见此开始转移自己厚厚的功德金光，金光大部分进入于子墨的身体，剩下的给了王大锤和剑修长老。
王大锤本就在万里高空，雷一劈一个准儿，他本就怨念深重，此时不顾焦香四溢的肉体，嘴快一步：“你大爷的，原来就是你故意搞坏了升仙梯，王八犊子，等你爷爷来捶你！”
那声音喝道：“大胆！”大部分的天雷齐齐劈向王大锤。
功德金光凝结成一层薄膜，雷一接触到吓得缩了回去。
三人的压力大大减少。
那双大手不甘不愿地放轻了力度，咒语继续了下去，梯子只剩最后几阶。
但于子墨的血仍在飞速淌出，白衣成了血衣，脸色是纸一样的白。
五人鸦雀无声，镇定，沉着，各司其职。
能走到今天，谁都明白后果是什么。
“噗——”于子墨险险完成通天决，吐出一大口血，虚弱地昏倒在地。
白萱丢出一个传送阵，于子墨消失了。
而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真正的敌人，已然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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