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可以摧毁一个人吗？
这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天泽此时的状态已经不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状态，思绪被折磨的发疯。
他的精神韧性是极高的，血衣侯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面囚禁他，却没能让他发疯，让他折服。
无尽的黑暗并不是催使人疯狂的最大缘由，易霖给了天泽光。
大把大把挥霍不尽，照亮天地的光。
然后再让天泽自己亲手把这些光全部交回易霖的手里。
从天，到地，不过一瞬间。
这座死牢是他自己要进来的，但是天泽没有想过他进来之后是否还能够再出去。
他过高地高估了自己的用处和价值。
最后被易霖像狗一样地榨干了身上所有有用的一切，成了一个废人。
易霖对此会感受到愧疚吗？
他不会。
轻轻抱起了哭泣的女人，易霖朝着外面走去，走到大牢门口的时候，易霖才开口道：“他还活着。”
“这是好事。”
“等他回到了百越，也许他还是那个让人崇敬的太子。”
易霖与焰灵姬说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二人心知肚明，看见了天泽这个状态，焰灵姬知道天泽多半回不去百越了。
他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就算易霖放了天泽，天泽多半也会找易霖拼命，而他并没有和易霖拼命的资本。
“我会让人把他安全的送回百越，之后他是生是死再与我无关。”
易霖说完，怀里的焰灵姬微微抬眼，晶莹的泪珠还挂在脸上。
她身上的野性与倔强难得溃散。
变成了楚楚可怜。
其实她年纪并不大，天泽被抓走的时候，她才记事不久，这个年纪的女人，就算是历经世事，也未必能够成熟到什么地方去。
“这个时候，我也没有骗你的必要了。”
“你可以相信我。”
易霖的话总是带着少许的倦淡，又有些像冷漠，最后进入焰灵姬耳中的时候，却让她的心缓缓安宁下来。
或许……
对于天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他活下来，回到了家乡。”
易霖抱着焰灵姬走在夜风里，天上的星辰璀璨，有许多光照下。
他怀里的女人温顺得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她本应是山野中的灵猫，浑身散发着野性与光泽，穿梭在险峻的地势之间，而不是躺在一个自称是‘主人’的怀中。
今夜的发生的事情，对她的打击的确太大，摧毁了她从小到大为自己建设的长城，就在眼前，坍塌成了废墟。
“落叶归根。”
“就算是死，也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乡，你还在为他悲伤什么呢？”
焰灵姬闻言吸了吸鼻子，眼泪从鼻子又流出来，索性就擦在易霖衣服上。
“……”
她回答不了易霖的问题，也没有心情回答了，易霖抱着她走了很长的路才重新回到了白梅庄，这时候的焰灵姬已经睡着在他怀里，微不可寻的鼾声响起，似乎鼻子还在堵塞。
易霖叹了口气，将她轻放在床上，帮她除去鞋袜，盖上被子。
他有些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叶落归根。
没离开故土的人，永远不知道自己对故土会有怎样的情感。
出了房门，易霖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负剑人。
约莫四十上下。
“掩日大人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看完记得烧毁。”那名负剑人淡淡开口，将信递交到易霖手上的时候，身子忍不住有些颤动。
他听见了很多凄厉无比的哭声。
杀手对于生灵最是敏感，神意偶有交汇，会处于一种神奇的状态。
这种状态的杀手会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听见一些常人听不见的东西。
“我见过你。”易霖话音落下，那名负剑人后背已是冷汗涔涔。
“你叫……断水？”
“是……剑的名字。”断水微微颔首，花白的头发随风起伏，声音有些难得地羞涩。
剑邪在罗网是信仰级的人物，被这样的人记住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前提不是他的猎杀对象。
易霖轻轻挥动衣袖。
“走。”
断水不再迟疑，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信上的剑意淡淡，如水，比月华更温柔。
但是非常致命。
关于掩日悟出剑意这件事情，易霖很早就知道。
不同的剑客，悟出的剑意也不同，自然有强有弱，易霖指尖拂过，轻轻抹去了信纸上的剑意，拿出了里面的信，目光扫过，眼神流露出赞叹。
“偷天换日。”
“这一手走得妙。”
……
自古以来，刺杀都不是一个多精妙的事情。
尤其是在没有热兵器的时代里。
看似无比绚烂，各种华丽的骚操作中，终究也只是在几个简单的原则里面辗转。
要么是出其不意，要么是避无可避。
前者是暗杀，后者是强杀。
嬴政在来新郑的路上，有许多机会可以让掩日强杀。
盖聂拦不住，他太年轻了。
这是必死的结果，而掩日并不想杀死嬴政，所以他需要给出一个足够凶险，但其实足够易霖反应过来并且周旋或阻止的计划。
简单点说，在嬴政从咸阳到新郑这条路上，他是安全的。
因为易霖不在。
真正的危险，会发生在嬴政来到新郑之后。
……易霖需要着手准备了。
一封信，从白梅庄寄出，随着深夜的马蹄声打搅到了某处茶馆。
然后茶馆出现了数道黑影朝着城内各个角落而去。
不久之后，城里也出现越来越多的黑影，他们在集结，带着杀人的凶器，不断沿着街角巷弄的各个出口朝着某一处走。
离天亮还有不到一个时辰。
时候有些晚了。
不过没有什么影响。
易霖坐在新郑东边的一座大阁楼的顶部，一边喝酒一边吃着花生米。
这已经算是非常简陋的吃食，一旁的瓦片上面还有一个燃烧着火把，光辉不能隔着厚瓦照进阁楼内部，远处杀气无声无息侵袭。
这里是毒蝎门的聚集地，也是易霖下达命令的集结点。
圆月之下，风黑杀气冷。
易霖一身黑袍，身后出现待命的杀手，准备动手。
指着手中的酒坛子，易霖淡淡说道：
“给你们一半酒的时间。”
“如果我喝完了这半坛酒，里面的人没有死完。”
“我亲自动手。”
话音落下，易霖偏头轻声道：“我眼睛不好，晚上看不见人。”
看不见人。
都杀。
中年人后背升起剧烈的寒意，精神绷紧到了极点。
“大人放心！”
“我等……一定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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