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走时候背影仓促，甚至有几分狼狈，易霖望着他远去，对着荀子说道：“你一定经常骂他们。”
荀子面容祥静，远远没有平日里看起来那么的严肃，眼神与易霖看向是同一个地方。
“他们再不长大我就老了。”
这话里不需要夹杂太多的私人感情，因为它本身就带着许多感情。
一个老师对自己学生的照顾……还有对自己失去的年岁的感慨。
跟着荀子吃过了午饭，二人在院子里面一直捣鼓到晚上，停止治疗之后，易霖将魂兮龙游的参本拿出来给了荀子。
“这是阴阳家的秘术魂兮龙游，我已经补全了一部分，但其中仍有一些细节和收尾的地方有所残缺，您老有空瞧瞧。”
荀子接过了易霖手中的魂兮龙游参本，迟疑着说道：“儒家与阴阳家向来没有什么交流，此番你带着人家的不传绝学，我若是看了实在有违礼数。”
易霖语重心长地劝解道：“世上的诸子百家……太多了，有了道家，阴阳家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们都是会泯灭在历史之中的尘埃，荀子你今日的作为就是在为后人保留珍贵的文化遗产，哪有什么礼数不礼数。”
荀子想了想，正色道：“是这个道理，我不是自己想偷看阴阳家的绝学，我也对他们的绝学没什么兴趣。”
“我这是在为后人保留文化遗产。”
说着，他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手中的竹简，易霖去屋内取来了烛火，用琉璃盏罩好以免被林间的风吹熄。
抬头已是天星明亮，冉冉一大片。
今夜的月简直圆成了剔透的玉盘，只是老人家的眼力劲难免有所退步，对于静止的东西辨识度不够，易霖此举可以说是非常贴心。
“你总能带给我惊喜。”
荀子慨然。
易霖朝着院儿门外走去，袖间挽开清风数缕，挥了挥了手。
荀子才懒得看他。
“我过几日再来看望老先生。”
……
楚国某处府邸。
房间内灯火辉煌，若是看不见烟尘，甚至外面的人会认为里面已经着火了。
寂静的夜空会放大一切它听到的声音，乒乓不绝，而后歇斯底里地嘶吼从屋内传来：
“滚！”
“都给我滚！！！”
一位衣衫不整的侍女浑身是伤痕，梨花带雨地从屋内慌乱逃出，而后血水在纸窗上溅开大片，人头从虚掩的门内滚落出来，咕噜咕噜一直滚到台阶之下。
面朝天，双目瞪圆，惊恐的表情仍旧停留在脸上。
血水遮蔽了整张脸，所以看不出男女。
四周仿佛重归寂静，从前阴翳的园林植栽现在全部被人拔光，光秃秃的一片，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虫儿叫嚣了。
屋内的人听不见虫儿叫，他会认为这些虫儿实在嘲笑他。
月色映照，有人缓缓将门推开，脸上洋溢着病态的笑容，眼神阴狠。
血滴从他的脑门一路延伸到了胸口，正是他方才杀人的罪证。
他叫熊亶，那个送了罗网三万两黄金的傻子。
现在沦为整个楚国的笑柄。
每每当他出门，总会觉得四周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嘲讽和耻笑，甚至那些从前经常和他一同出去游玩的富家公子们，都开始有意无意拿这件事情调侃着熊亶。
世界对熊亶充满了恶意，因为自卑，熊亶开始认为所有人都在针对他。
这股屈辱终于开始转化为了仇恨。
熊亶想要复仇，他想到了夬送他的那些舞女和乐师，然而下人们去寻找的时候，这些人几乎全部都已经自杀了。
只有一名女人还活着。
她看到了熊亶的脸，然后吐了出来，吐了熊亶一脸，死前眼神冷漠，说道：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丑这么蠢的人。”
自那日过后，熊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去青楼，不再和他的狐朋狗友一同玩乐，每日将自己紧紧深锁在自己的住处，闭门不出。
他不让任何人看见他。
……
桑海小城，秋崖山庄。
“感觉你过来桑海之后，人的精气神都变化了不少。”紫女一边挽着袖子晒被子，一边看着院子里面拿着一根特制的巨大毛笔蘸着池水写字的易霖。
这段时间易霖身上的阴冷变淡了很多，不会像从前那样若有若无总让人觉得危险。
易霖目不转睛地在地面重复写着一个‘人’字，动作缓慢，但并不拖泥带水，会使得远观之人觉得别有一番韵味。
“希望这样的变化是好的。”易霖的如此回道，人字写完，却对自己的写法并不满意。
紫女瞟了地上的水迹一眼，说道：“杀气还是很重。”
“你这不是在写人，你这是在写杀。”
易霖一本正经地回道：“我就是在写杀。”
“通过写这个字，我能看见我自己身体里的那只魔鬼。”
紫女抖了抖被子，将它折叠挂在了一根粗绳子上面，正对着阳光，然后细致地将被子上面的褶皱理干净。
“那你看见了吗？”
“没有，每次都差一点，它总躲在角落里面。”
易霖又继续开始写着自己的字，模样有些入魔，唯独身上逐渐平和的气息彰显着他正在逐渐地恢复正常。
荀子的方法是有效果的。
心魔只不过是人性之中被过度放大的某一种欲望，当其他的欲望强烈的时候，心魔就会虚弱。
譬如，一个男人十分饥饿，三天三夜没有吃饭，在一个倾城倾国的浑身红果的美女和一个脏兮兮的干馒头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馒头。
这就是人性，或者说……人最初，最原始的东西。
活着。
易霖保护自己的欲望在曾经无数次生死和被人欺凌之中放大到了一种恐怖的境地，现在过度自卫就成了破坏，甚至毁灭他人的根由。
到最后……甚至毁灭自己。
当然，这是一个没有什么太大意义又十分高深的话题，易霖从来不喜欢在自己的天性上面有过多的探究，但他十分享受控制甚至是蹂躏自己心魔时候的感觉。
这是一种蹂躏命运的快感。
PS：今天6章失败，就更5章，明天继续尝试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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