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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姬传 最后一盘棋

小说:幻姬传  作者:灯火阑珊处  回目录  举报

大炎京畿南部的雏凤镇,是纵向运河的一处枢纽,原本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偏僻村落,短短十年间就一跃而成为颇具规模的繁华城镇,应有尽有,完全不输江南名镇。

这天风和日丽,一个青衫儒士进入了雏凤镇,在鱼龙混杂的镇子上并不显眼。现在雏凤镇有个应景的说法:当下北归之人都是孬种,南下之人才是金贵汉。因为近期雏凤镇经常听到马蹄阵阵,不断有大队骑军南下驰援,据说是大局将定,朝廷里耳目灵光的大人物们,尤其是军中大佬,都使出吃奶的劲头把子孙送入南下大军的队伍,最夸张的是身为两辽边关的定海神针之一的某位老将,才让嫡长孙在辽东边境从捞到手一个实职都尉的过硬官身,很快就火急火燎地把孙子赶出边军,丢到了西蜀战场那边,据说摇身一变,就成了南征主帅陆平龙的军机幕僚,自然是前程似锦。

这位儒士没有找歇脚的客栈,而是直奔雏凤镇远近闻名的书市,一条三百步的街道两侧都是大大小小的书铺书坊,虽说雏凤镇的历史满打满算不过二十来年,但是很多铺子也敢打出百年老字号的招牌,只不过买书人多是一笑置之,懒得计较什么。

儒士没有挑选那些挑起金字招牌的书铺,而是跨入街道后半段的一间略显狭窄阴暗的小书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书坊的父子两人,既刻书又售书还编书,拿不出什么名贵孤本售卖,也绝对找不到那种非朝廷无法刻印的大部头名著,但是贵在精心挑选,偶尔会有类似几本流落民间的西蜀南监版本或是藩刻本,入不入得人的法眼,就纯粹看个人喜好了。

看到这名儒士跨过门槛,正在招待一拨年轻客人的中年店主笑逐颜开,连忙放下手头的买卖,快步上前相迎,眼前这名儒士是他们店里的老主顾了,次数不多,买书也不多,但是十多年了,几乎每隔两年就会光顾一次,最重要的是他跟他爹相谈甚欢,以至于极少饮酒的父亲在生前总会破例,非要拉着那儒士一起坐下小酌两杯,说是小酌,喝着喝着也能喝掉小两斤的酒。

儒士笑问道:“楚老哥呢,上回他念叨着找不着的那部花脸版的《灯下草虫鸣》,我给他带来了。”

中年店主坦然说:“曹先生,我爹去年走了。”儒士愣了一下,有些感伤,但仍是从行囊里抽出那部书递给他。

中年人笑着说:“走了就走了,我爹走的时候七十有一了,老人家走之前也经常笑着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这辈子是赚到了。曹先生,我爹无病无灾,睡一觉就走了,我们做儿子的,也犯不着太揪心。不过我爹走之前,可是经常念叨先生的,如果死之前能够跟先生喝顿小酒,那他这辈子就算圆满了。”

那曹姓儒生:“歉意道,本来去年有机会来这里走一趟的,只是当时比较匆忙,加上又觉得不方便,早知如此,不管如何,都该来的,这书你收下,回头给楚老哥上坟敬酒的时候,烧了便是。”

中年店主笑着打趣道:“曹先生,那我就不给你银子啦。”

儒士连忙笑着摆手,说道:“这么多年白喝了那么多顿酒,哪里好意思跟你收钱?对了,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家渔樵那孩子也该及冠礼了吧?”

中年店主好像一说起那个兔崽子就来气,无奈道:“别提那混账玩意儿了,曹先生,你是不知道,咱们也算不得是什么诗书传家,也称不上书香门第,可好歹是天天跟圣贤打交道的人物,是不是?哪里想到那小子越来越不听劝,就他那副瘦竹竿子身段,死活要投军入伍,这不前不久跟着镇上几个要好的同龄人一起跑去郡城,说是有后门可以疏通,运气好直接就能去南边打仗,结果就他闷闷不乐地回来了,我问什么也不说,只是每天鸡打鸣就起床跑去运河边上,要我说啊,这小子也就是年轻,不晓得天底下哪有什么比过上太平日子更舒心舒坦的了。我这个当爹的说话也不管用,但他从小就听你的,先生要是不急着走,一定要帮忙劝劝他,要是能把他哪根筋拧回来,我就送先生一套西蜀崇文馆版的《冬雪春归集》,那可是我爹都不舍得带走的好东西呢。”

不等曹姓儒生说什么,中年店主连生意都不管了,一溜烟跑到街上去寻找他那个越大越让人不省心的小兔崽子了。

小店内五六个年轻男女客人百无聊赖地闲聊起来,时下热议,自然首推开始一边倒的大炎和西蜀之间的那场战役,都认为到了盖棺定论的时候了。这些京城口音的富贵子弟,不愧是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人物,言语间纵横捭阖,虽然声音不大,但旁人听着很是掷地有声。随着评点完了朝廷各位领军大将的战功和本事,又把西蜀那帮文武重臣给数落了一遍,很快就说到了西蜀复国的真正主心骨曹延青,结果双方意见对立,一方说曹延青只是武道修为造诣卓尔不群,真正将江山做棋盘的收官本事根本不够看,另一方反驳说,曹延青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输在西蜀不得天时地利人和,绝不是曹延青本事不济。一时之间,双方争执不下,不过,双方都是至交好友,总不能打架,所以最后莫名其妙地就把话题转到了那位西蜀皇妃苏江雪的身上,两名年轻女子说起她都有些怜悯,有个锦衣公子哥嗤笑一声,说那不过是个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罢了,西蜀覆灭后,旧京城的坊间都传说是她坏了西蜀的气运,否则以西蜀原本的命数,应该还有一百六十年国祚可存……

不远处,那个双鬓斑白的青衣儒生默然无语,叹息一声,走出了书铺,沿着那条小街向镇外走去。

他这一路北上,可以收敛了气息,所以走得并不快,是因为有一些雏凤镇书铺这样的故人朋友要见,他怕他们在自己死后,万一被殃及池鱼呢。

他想,也许我是真的老了,好多朋友都已经去了,可我都还没来得及去送一送他们,就像当年,他也来不及送一送那位皇妃,如果他能有那个时间,那个机会的话。

可惜的是,世上没有如果。

这个男人缓缓走出雏凤镇,摘下行囊,取出了两只棋盒。

他默默地将里面的黑白棋子摆上了棋盘,心说:“皇妃殿下,请容我曹延青为你,为这西蜀江山下这最后一盘棋……”

天穹城的突然失陷,使得北莽大军得以在龙眼儿平原的南端,铺展出极为舒服的进攻态势,导致淮扬关和柳芽茯苓两镇全线告急,值此危难之际,镇北边关主帅顾炎祖力排众议,没有分散兵力增援前线,而是在淮扬关后方的重冢军镇一带集结,与骑军副帅周康拢起的那支大型的边关骑军紧急汇合,如此一来,作为幽凉流三州都护府驻地所在的淮扬关,和柳芽茯苓两镇无形中就接替成为了第二座天穹城,但是因为凉州名义上的边军第一把手,贺原碌执意要亲自镇守淮扬关,顾炎祖这种有见死不救的嫌疑的行径,就把这位旧南唐出身的外来户老将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不光是骑军将领,便是边军步军体系内部,也对顾炎祖颇多怨言,尤其是同为步军副统领的陈西垂临时从幽州带兵驰援凉州后,官帽子分量想当的两位凉州步军大将,也产生了不小的分歧,加上锦鹧鸪周永廉本身便是凉州军中典型的进攻性的统帅,顾炎祖一时间在重冢军镇内众叛亲离,而在骑军中不论威望还是资历都比周永廉的老将何仲义在这个时候竟然雪上加霜,凉州关外,可谓是内忧外患,整个凉州形势变得岌岌可危。

这天,在重冢军镇临时设置的将军府议事堂内,又爆发了一场几乎彻底撕破脸皮的争执,那些相对官职不高的校尉都尉都有些麻木了,此时重冢与天穹城身后的那条淮扬关防线已经完全失去了联系,在此之前,已经有不下百名的精锐游弩手在传递军情途中战死,事实上淮扬关和柳芽茯苓两镇都已经算是孤悬关外,淹没在北莽大军的铁骑洪流之中。

大堂内,原先摆放了十来把椅子,顾炎祖,周永廉,远道而来的陈西垂,六千铁浮屠铁骑的主将齐运国等人各自都有座位,只是前天周永廉当着顾炎祖的面愤而起身,一脚踢烂了椅子离开了议事堂,在之后的议事中这些原本象征着身份的椅子就成了摆设。

这时,周永廉又跟顾炎祖对于接下来的重冢军镇的定位,出现了不可磨合的争议,这位有锦鹧鸪美誉的骑军大将站在搁有沙盘的桌案一侧,左手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怒道:“守守守!你就晓得一味龟缩防守?你顾炎祖就这么点本事?真不知道当初咱们镇北王把你从中原请来我们凉州边军有什么用?要不是你写出过一本《灰烬集》,不是大将军和李先生当年也对你的形势赞不绝口,本将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北莽的谍子了!”

此话一出,别说铁浮屠副将宁元龙这些相比老将只能属于后起之秀的青壮派将领,感到了一阵心惊胆战,就是沉默寡言的陈西垂也听的眼皮子一颤,周永廉这番话显然是过了,陈西垂瞥了眼顾炎祖,后者依然是无动于衷的神色,周永廉则丝毫没有要嘴下留情的迹象。

“连天穹城都守不住,淮阳关守得住?你顾炎祖是紫衫天军步军统领,可本将就是凉州骑军副统领,见不得柳芽茯苓两镇的过万骑军因为你一己之见,就只能下马步战,最终只能憋屈地死在那城头之上!更见不得本将麾下的那数万骑军每天只能拥挤在这重冢附近,眼睁睁地看着前线每天都有袍泽战死,却求战不得!”

说到最后,周永廉几乎双眼冒火,斥责道:“你顾炎祖怕死也就罢了,你们步军喜欢当孙子我管不着,但你凭什么要我们骑军也要在这里等死!”

顾炎祖淡然道:“因为没有周统领的骑军支撑,重冢守不住。城池是死的,没有骑军的外围牵制,天底下就没有攻不破的城池,同理,没有稳固城池的配合,骑军就是无源之水,打几场胜仗不难,但赢下整场战役,是不现实的。”

周永廉冷笑道:“那你们步军就乖乖地在重冢军镇待着,只要配合我们骑军就够了,看着我们杀敌便是,这个要求不过分吧。现在北莽董胖子的大军还未真正站稳脚跟,但我们的骑军却是闭着眼睛都能逛完自家的防线地带,别说奔袭冲杀,哪怕是夜战,我们也能打得干脆利落,兵力上的劣势,可以由我方对地理形势的熟悉来弥补。顾炎祖,你口口声声说等流州和幽州两处战场的消息,但你好歹也是领过兵打过仗的,岂会不知战机稍纵即逝的道理?怎么?该不会是想等到贺都护死在淮阳关,你姓顾的去接替他的位置吧?”

顾炎祖面不改色,只是凝视着这个口无遮拦的凉州骑军三把手,缓缓地道:“周永廉,军中无戏言,有些话能忍,有些话不是当做放个屁就完事的。”

周永廉眯眼阴沉地笑道:“终于不能忍了?城外有本将的凉州右军三万骑,你还敢在重冢杀我不成?”

顾炎祖低头看着沙盘,嗓音沙哑道:“我知道屋子里恐怕除了我顾炎祖,所有人都觉得重冢既然有这么多兵力,却选择避而不战,对不住幽州葫芦烽燧战死的凉州边军,更对不住天穹城的死去的将士们……”

就在这时,议事堂大门口传来一个略显冷漠的嗓音:“够了。”

不但是顾炎祖猛然抬头,连同周永廉,陈西垂在内所有将领都快速转头望向了站在门口的两人

镇北王爷和一个白发玄衣的青年。

那青年,他们也认识,正是大炎武榜第一人,独孤世家的家主独孤鸣的长子-独孤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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