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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姬传 斩龙

小说:幻姬传  作者:灯火阑珊处  回目录  举报

一头蛰眠大缸被柳文松破碎后怒而现身的庞然大物翻云覆雨而至,云雾中偶见狰狞头颅,飞舞长须和那双黄金色的眼眸,略作停顿后,便俯冲出云雨径直撞向了水月天镜。这对于正力抗天劫的独孤珏来说,绝对是雪上加霜。

独孤珏先后已经摧破了四道天雷,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抬头看着第五道不断滚动积蓄紫气白电的天雷,默不作声。如果说仙人抚顶,是结发受长生,那么紫雷压顶,是在说生死在天吗?

此时此刻,独孤珏说不出什么人定胜天的豪言壮语,只是不能死而已。

他这一次没有被动地扛雷,而是脚尖一点,在雨地里踩出一张庞大的蛛网,拔地而起,一掌高举,迎向了那道终于落下的天雷。

天塌下,能否一手托起,总要试一试。

当独孤珏手掌触及恢弘紫雷,如一根针尖对上重锤,那道粗壮的天雷没有顺着手掌流泻而下,反而凝聚平整如镜面,保持着整体下坠的态势,显然是不给独孤珏半点投机取巧的机会。

独孤珏手心处,如凡夫俗子托掌接雨,雷电如水珠四溅开来。

这一幕,蔚为壮观。

天雷没有将独孤珏击落回地面,但是下坠乃是大势所趋,紫雷便开始由上而下层层挤压,气势看上去像是在消减,但是天雷的分量力道始终不弱分毫。

半柱香后,手臂颤抖的独孤珏依旧悬在高空,但是直直降落的天雷不断压缩后,变作了一道厚度不过三寸有余的狭窄平面。

独孤珏抿起嘴唇,咬紧牙关,但是血丝依然不断渗出牙缝,满嘴的鲜血,吐出体内那口气的仅剩一分,微微弯曲的手臂瞬间伸直,手掌往上一托,身体拔高一丈,整个紫雷镜面虽然没有就此崩裂,但镜面中心硬是被他撞出一凹陷。

红衣教主伽南心暗自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向了水月天镜的另一侧,叶幻终于用力地摆脱了身上的无形束缚,拼命地撞着那坚硬结实的水月天镜的外壁,企图冲进水月天镜的空间。“师傅,不要!可恶,让我进去-!”她一次又一次地疯狂地用蛮力撞击着水月天镜的外壁,泪水早已盈满了她的眼眶。

这时,那条蛰伏北莽西京的真龙已然穿镜而过,被水月天镜的威力短暂约束,幼小如蛇,浮空游曳,但当它开口之后,很快就把那即将被独孤珏击破的第五道天雷鲸吞入腹,如此一来,它猛然摇身一变,抖落掉那些天镜强加于它的天道规矩,体态和气势一同迅速增长,瞬间成为小蛟长度的二三十丈。

它没有急于对独孤珏落井下石,而是如同饱餐一顿后腹部鼓胀的大蟒,安静地匍匐在高空,冷冷地盯着独孤珏,就像是幸灾乐祸地看戏。

第五道天雷是消散了,但是黑云密布的天空,滚滚的雷声更是大躁,在更高处,凭空多处一道紫雷,七雷变八雷!

伽南心脸上骤然变色,下意识地便要冲过去,静虚庵的静虚师太摇摇头,拉住了她,说道:“你能插手一次,还能有第二次么?只怕到时连你的修行也会废了。那是他和叶幻姑娘注定要历的劫难,外人谁也帮不了。”

“可是……”她犹豫半晌,终是止住了脚步。

第六道天雷根本没有给独孤珏任何喘息的机会,便降临人间,这道紫雷非但不粗壮,反而极其之细!

生死一线。

真的是一线之隔。

独孤珏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放弃身形撤退的决定,靠着本能尽量让脑袋往后仰去,但是脑袋堪堪避过了这一线雷,可是,腹部难逃一劫,这根紫线瞬间洞穿!

第七雷不知为何,声势出奇地远逊前六雷,雷声渐小,电光渐淡,但是天空中的黑云开始逐渐转紫,伽南心,耶律洪齐等人耳中不闻雷声,但是心脏却不可抑制地如同擂鼓,怎么办?这七雷独孤珏该怎样躲过?他们有的猜测,有的笃定独孤珏无法力挽狂澜。

远处,那条体型越来越壮大的真龙一双黄金眼瞳不带感情,两根龙须悠悠然轻摇。

独孤珏落回地面,先前撑住第六雷的右手犹有电光萦绕,嗤嗤作响,用左手轻轻按住血流如注的腹部,仅是能够勉强不让伤势扩大而已。

他仰起头,看着天空,面无表情。

清晨的唐家堡,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范雄信恶狠狠地甩手,将一个被他抓裂脑壳的唐家堡的门人甩到了一旁,尸体飞过半空,砰地一声,砸到了灵堂前方的供桌上,掉了下来。

仿佛是冥冥之中恶魔冷笑,又或者要给唐枭这个杀人如麻的枭雄堡主做个祭奠,在唐枭灵柩所在的灵堂内外,此刻已经是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唐家堡门人和弟子的尸体,浓重的血腥气,在空气中飘荡着。

灵堂之上,装着唐门令的盒子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仿佛是杀的累了,灵堂内外的争斗渐渐平息下来,但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却反而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说,你们还不肯罢手吗?现在你们身边的几个老家伙,还有谁能拿的出手的东西?”范雄信冷笑道,双眼凶光闪现,他所研制的绝命天伞可是无人能敌的。

段如山捂住受伤的手臂,和唐昊,唐伦对望了一眼,互相都从对方变得猩红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绝望,自从唐枭头七的那天晚上,灵堂中突然发出异声,早就彼此戒备的两派人立刻杀入灵堂,生怕迟了一步,唐门令为别人所盗。而在那场混乱情况下,无数人冲进灵堂,自然认为对方早有预谋要破坏协议前来抢夺唐门令,三言两语已然杀做一团。

而到目前为止,两派混战结果,终于渐渐清晰起来,一向看起来道行较弱的范雄信凭借着手中的绝命天伞,渐渐地取得了压倒性地胜利,且他不止有那厉害的法宝,明里暗里还有上百人,段如山等老派势力大大折损了不少。

范雄信趾高气扬地朝着那供桌走去,段如山等人虽有不甘之色,但终究无法再说什么,看到他们的模样,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态度骄狂,得意万分地伸出手去,将那个绿色的盒子拿在手中。

段如山和唐昊,唐伦同时发出低声嘶吼,向前踏了一步,同时,段如山的手下也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三人眼中入欲喷火一般,远远地瞪着范雄信手中的那个盒子。

他笑声更是得意,志得意满地扭开锁扣,打开了盒子,只见盒子里面金色丝绸铺底,丝绸中间放着一块深褐色的小印,印上方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扭曲盘绕的而坐的小蛇,虽然没有翻转过来,但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段如山都知道,那小印下方可着的是三个字:唐门令!

范雄信傲慢地环视四周,目光更在段如山的脸色逗留一段时间,在充分地享受了胜利者的喜悦之后,段如山微笑着,虽然这分笑容因为他脸上溅到的鲜血而显得有些诡异和凶狠,他拿起了唐门令,将他翻转过来,他要好好的,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代表着唐家堡的最高权力的象征。

那一刻,灵堂之上除了段如山等人的愤怒喘息声外,再没有任何声音了,眼看着新的唐家堡主就要诞生之时,突然,就在众人屏住呼吸的那一刻,范雄信竟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手中的盒子和那个至关重要的唐门令竟然掉在了地下。众人大惊,一起向他看去,片刻之后,尽皆骇然。

只见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范雄信此刻全身都在颤抖,一张脸完全失去了血色,尤其是两只手,竟然在转眼变做了诡异之极的深黑颜色。

片刻之后,一声低鸣振翅从他手间飞了起来。在场的无一不是唐家堡用毒与暗器精通的资深人物,虽然那怪虫飞的速度极快,但几乎都已经看清了它,段如山首先失声惊呼:“七星儿蛊!”这声音如震动心魄的吼叫,震住了所有人,众人一齐向范雄信看去,只见他抖动的越来越是厉害,旁边一个老者想伸手去拉,但手只稍微碰到他的衣服,忽地身子一抖,大叫一声向后飞去,片刻间右手黑了一片,唐家老三唐虎瞳孔收缩,涩声道:“腐肉苔……”那个中毒的老者大声惊呼,旁边的另一个老者想都不想,大吼一声,操起身边掉落的一根不知是哪张椅子破裂的椅腿向他右手劈了下去,在他高深道行之下,那椅腿如刀锋般无坚不摧,硬生生地将那中毒老者的手臂切了下来,随即那老者也将椅腿丢了出去,生怕多拿一会,自己的手也会遭到同样的下场。椅腿在空中飞舞,所有人都闪避不迭。

此刻的范雄信已然满脸的黑气,众人清晰地看到他那两只已经完全乌黑的手上,噗地一声,皮肤破裂开来,流出来的竟然已经是黑色的血。

片刻之间,但听得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噗噗噗”声音响个不停,身中天下最毒的两种毒物的范雄信,周身皮肉炸裂,黑血四溅,颓然倒地,挣扎了片刻之后,再也没有动弹了。

“谁?是谁干的?给我滚出来!”段如山怔怔地看着这个前一刻还猖狂不已,现在却已一命呜呼的范雄信,只觉得浑身一阵说不出的恐怖感觉,忽然回神,大声吼道。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向自己四周偷偷看去,生怕那个躲在暗处的身影从身边冒了出来,范雄信的死状委实太过可怕,没有人不为之震动惊恐的。

此时此刻,灵堂上连大气都没有人敢出,只有范雄信的尸体处,那滴滴黑血缓缓地落下,碰到地面上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响,硬生生地烧了小洞出来,转眼见尸体都是小洞,可见这毒性之烈。

“呵呵,诸位,那七星儿蛊和腐肉苔的威力如何?要不要你们也来尝尝?”一个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忽地从灵堂外传了进来,众人震动,只见一个脱去了麻衣孝服,俊秀得甚至有几分妖艳的少年缓缓地走了进来,那双干净无害的清秀大眼更是带了几分讥诮和嘲弄,而眼尖的人已经看到,在他的肩头之上,停着一只小小的怪虫,正是那只七星儿蛊。

段如山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外表素来柔弱的少年,恨恨地说:“你……周桐,你下的毒?”

周桐此刻似乎将所有人都视若无物,大模大样地走上前去,来到范雄信身边,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将那只剧毒无比的唐门令拣了起来。

“好啊,原来我们都实在小看你了。”段如山眼睛收缩,咬牙切齿地冷笑。

周桐微笑道:“段先生说笑了,其实以段先生和范老的实力,要取小子的性命实在是易如反掌,小子本也不敢反抗,只是,义父临终前已经把唐家堡交给了小子,让我一定要接受堡主之位,以免咱们唐家堡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小子自小被义父抚养长大,恩情深重,不敢不从,所以只得略施小计,让诸位受苦了。”

唐虎怒道:“呸,你周桐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我爹的胯下玩物,凭你也配”话未说完,啪的一声,唐虎惨叫一声,他的整个身子都往后飞了起来,最后重重地撞到了地上,然后,他扭曲了几下,众人只是见到他的双手双脚齐齐断裂,却不知周桐用的是什么手法,纷纷都有些骇然地后退了。

“你,周桐,你别以为你现在就一定赢定了,告诉你,老子第一个杀的就是你,”段如山双手握拳,阴鸷的眼中杀意毕露,转头对唐颂说道:“这个小子太狠毒,咱们一起上,先合力杀了他,然后我们一起平分天下。”

唐家老四唐颂立刻道:“好,我们上!”

喊声之中,只见唐虎,唐颂,包括先前的范雄信那边的唐昊,唐伦都蠢蠢欲动,眼看就要冲上之时,一阵仿佛踏在众人心头的马蹄声重重地响起,那是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仿佛黑色的浓重的云层缓缓地逼近了众人,让得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变,那不是一般的骑军,那是装备精良到了极致的重甲骑军,慢慢地行来,带着无尽的杀伐之气,将灵堂之上所有的人都震撼到了,而且,在他们看清了那高高竖起的旗子上那展翅翱翔的雄鹰之后,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是天下第一豪门的嫡长子,武榜第一人独孤珏亲自掌握的第一重骑军

天鹰骑!

仍旧是幻海城,东面那片小竹楼,水月天境的空间之中。

头顶天空第七道天雷隐隐转动,敛起天威,引而不发。

这使得原本只在几里地外簌簌飘落大地的雨丝,得以随风倾斜着飘来。

“来了!”一直看着这一切变化的耶律洪齐眼眸骤然紧缩,几乎同时,就连水月天镜外面的伽南心和静虚师太都往后掠去,那条北莽真龙也摇尾晃须转身离去。

呈现出深紫色的天空中,如同神人撬动一座山岳投掷于海,高空震荡出一圈肉眼可及的剧烈涟漪,然后迅猛地扩展出去,大地与之共鸣而颤动,大雨与周围的竹林颤动不已。

一道紫雷光柱缓缓渗透出涟漪阵阵的湖面,如同一根砸入水中的石柱。

独孤珏以气驭回手中那把王霸之剑,抬起头,望向那第七道天雷,双袖盈满风雷的独孤珏竟然有些笑意,让伽南心都有些心惊不已。

他在笑什么?他不知道,若是自己扛不过,他就会死吗?

在伽南心复杂的眼神里,视线中,一道紫雷下,一抹白光上。

然后,宏大紫雷被纤细白光一劈为二,化作两条紫雷洪流,分别流泻在大地之上。

白光越来越拔高而上。

紫雷不断汹涌垂下,势头好似没有止境,在伽南心眼帘中,就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字,若加上那一层湖面,便是那抹璀璨如彗星的白光,攀高的速度越来越慢,开始呈现出凝滞不前的疲态,虽然距离那湖面不过几十丈,但委实是再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白光彻底停滞后,但紫雷不停,白光被一丈一丈往下压回地面。

伽南心神情悲凉,:“人力有时而穷,只能尽人事而待天命了。”她知道曾经那个男子也为了抗击北莽万骑,一剑引天雷,但那是借助老天之力退敌,与现在力抗天雷不可同日而语。

“阿弥陀佛,蚍蜉撼树,可敬不自量。”静虚师太摇摇头,道。

当白光坠地,只听大地之上传来一声沉闷低吼声。

握紧王霸之剑的独孤珏右手握剑姿势不变,左手却是沿着那柄剑的脊背向外滑去,然后不顾锋刃,五指握紧剑尖,他脚下的紫雷如洪水泛滥,他的双臂绽裂的血肉模糊。

死扛。

不松手,不弃剑。

紫雷倾泻了整整一柱香!

伽南心几乎不忍去看,喃喃地道:“第七道天雷之后还有第八雷啊!”

独孤珏已是七窍流血,视线早已模糊。

但是恍恍惚惚之间,好像看到了王霸之剑的剑尖之上,开出了一朵赤色莲花,小小,但摇曳生姿,原本紫色洪水流淌的大地,一朵,两朵,三朵……

一朵朵莲花怒放,如同莲池。

而那道源源不断的紫雷终于彻底迎来尾声。

伽南心下意识地把视线投向了起先还在猛然冲击水月天镜的叶幻,忽然发现她停住了冲击的动作,双手不断地结印,在她的左右身侧,一朵白莲,一朵红莲静静地悬浮着,好像与独孤珏剑尖上的莲花一同静静地绽放着。

她睁大了眼睛,倒是没有想到叶幻竟然还会有这么一手,然而,她又摇了摇头,倍觉凄凉,再次重复了那句话,“没用的,第七道天雷之后还有第八雷。”

而那条不仅仅是隔岸观火的狰狞真龙趁着第七雷尚未落下的间隙,偷偷疯狂地吸取着紫雷,身躯已有长达百丈的规模。

独孤珏站在洪流中,只能垂臂用王霸之剑抵住地面来支撑着摇晃的身形。

北莽真龙在远处的高空竟是扯动嘴角,发出了一声如同嗤笑的声响。

但是,它很快就猛然睁大黄金眼眸,露出一副疑惑和惊惧的眼神。

那个在它看来渺小的蝼蚁,升入高空与它在同等高度上遥遥对峙!

这一刻,不仅是伽南心一脸匪夷所思,就连柳文远被甩出水月天镜的漪天云都瞪大了眼珠。

那座莲池中,翻滚摇动,出现了一只拖着一尾灿烂长羽,通体赤红,如在火焰中腾飞翱翔凤凰!

独孤珏便站在那凤凰的头顶。

一时间,如浴火而生的凤凰与北莽真龙傲然对视!

两头庞然大物的头顶,紫雷滚滚。

伽南心闭上眼睛,喃喃叹息:“最后的选择,竟然不是去扛下第八道天雷,而是……”

她没有说出口。

斩龙!

凤凰向着那条真龙迅猛撞去。

北莽真龙吸取紫雷不停,但是当凤凰与真龙相距不足十丈的时候,吞雷生长的真龙才生长到一百五十丈。

真龙抬起头颅,天王张须相,朝那凤凰嘶吼咆哮。

骄傲的凤凰根本不理睬它的示威,一个俯冲而下,张开那尖利的喙,狠狠地咬住了真龙的脖子。

独孤珏双手握住剑柄,高高跃起,一剑刺下!

独孤珏将剑刺入了真龙头颅。

死死咬住真龙脖子的凤凰同时狠狠地往下一扯。

一人一龙一凤凰,一同坠落。

重重坠地。

独孤珏双手往下一按,王霸之剑全部钉入真龙头颅,只余下剑柄。

凤凰与真龙相互撕咬缠斗。

天翻地覆。

当一切尘埃落定,北莽真龙头颅被斩,滚落一旁,凤凰奄奄一息。

与此同时,那第八道天雷在天地之间倾斜挂落,炸向一人一凤凰。

独孤珏手中的剑陡然落地,满脸的鲜血,无力地靠着身后气息奄奄的凤凰,俊美绝俗的脸上露出一抹惨笑,低喃道:“幻儿,为师已尽力了,希望若有来生再见……”

叶幻猛然一声娇叱,她还是悍然冲进了水月天镜。

耶律洪齐却也在此时,握剑冲来,他要向叶幻使出那自流泻而出的紫雷中感悟的剑法,然而,叶幻的眼中却根本看不到他,只是任由他的长剑穿胸而过,她的冬雷刀飞出,一刀便削去了他的头颅。

耶律洪齐当场死绝!

长剑脱手的尸体重重地坠落在远处,七窍流血。

叶幻直直地冲到独孤珏身前,双手握住冬雷刀,悍然诀绝地撞向天雷,随着那紫雷如一条长虹贯穿天地,风雨为之牵引,倾斜着大肆飘落。

本该击中独孤珏后背的天雷被少女叶幻拦截,一撞之下,叶幻当场被冲击的双脚落地,身体后仰,原先笔直一线的紫雷轨迹微微偏移,出现了一丝转折,绚烂紫电在叶幻头顶疯狂溅射,少女被势不可挡的紫雷撞入地面,双脚膝盖已经深陷地面,眼看她将支撑不住,却是忽然弃刀,双手再度结成宝瓶印,白色如雪的白莲,赤红如火的红莲浮现,旋转如飞,涟漪重重间,悍不可挡的紫雷终于如被那两朵莲花吞噬一般,慢慢地消散于空中……

许久,许久,天地一片寂静,雷声不再轰鸣,风雨不再肆虐……

叶幻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师傅……”

等她回过神,却惊骇地发现,师傅独孤珏那原本乌青的发丝竟然已是白发如雪,他今年不过三十来岁而已!

叶幻捂住了嘴角,泪水夺眶而出!

似乎注意到自己容貌上的变化,独孤珏也是苦笑一声,道:“这样子,真是狼狈”话音未落,他的一直挺立的身躯蓦然地,突兀地倒了下来,倒在了叶幻的怀中。

“不要!师傅!”

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一直屹立在自己眼前的师傅,这个一直为她挡下所有劫难,风雨的师傅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倒下了!

叶幻顿时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所以说,你能为他做什么呢?”

伽南心缓缓地站到她的面前,以近乎残忍的口气冷冷地说。

“我……我能为他做什么?”泪眼朦胧中,叶幻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活下去,这是他唯一的心愿。”

伽南心弯下腰,俯视着她,说。

“活下去?”叶幻依旧喃喃地说。

“交给我吧,试试看,能否用咱们西域的秘法救他一命。”

伽南心叹息一声,从叶幻怀中接过了独孤珏,抱起了昏迷的独孤珏,转身便走了。

叶幻还在呆呆发愣。

幻海城城门之外,一辆马车缓缓地驰了出来。

马车上,北莽皇太子拓跋凰有气无力地倚靠在车厢壁上,他的腹部包扎着绷带,丝丝血迹渗透出来,看样子他的伤势也不轻。

“这么说来,天鹰骑出现了,唐家堡还是落在了独孤珏的手中……”听着紫裳的汇报,拓跋凰叹息了一声:“他以自身为饵,也知道我们有杀他之心,将计就计地引我们来杀他,却在另一方面暗中布局,最终还是被他占了上风……独孤珏之才,当世罕有啊!”

“太子殿下,只怕这次皇太后会震怒,咱们北莽可能便要再度挥师南下,马踏中州了。”云朗说道。

“嗯。独孤珏此人不除,终究是大患啊,还有叶幻,她到底还是成长起来了……”拓跋凰摇了摇头,眼前掠过了那抹俏丽的少女身影,轻轻地叹息着。

位于西京内廷角落的那栋僻静的小楼,廊中跪倒了一大片人,此楼不远处,则躺着不少死人,而且死的都是被北莽视为价值连城的炼气师。

身披黑衣白裘的妇人站在屋檐下,双手叠放插袖横在胸前,撩起的衣袖,恰如蝠翼。

这位让北莽男子尽数匍匐在她裙下的妇人很少动怒,但是今天她的脸色很是难看,先是楼内擅长占卜的方士告诉她,儒剑大师耶律洪齐不幸罹难,漪天云生死不知,然后,国之重器的蛰眠大缸被不知名的陆地神仙一掌拍碎,那条豢养二十余载耗费无数气运的真龙破缸而出,这也就罢了,天雷滚滚之下,那条趁火打劫的真龙竟然没能占到半点便宜,于是,她果断决定帮它一把,因为她一向敢于跟老天爷豪赌,不上赌桌则已,要赌就赌一把大的,上一次她赢了,整个北莽王朝被她握在了手中,可是,这一次她却输了,楼外那一百来条尸体就是明证,其实,她的震怒不是自己在幻海输掉了一场无关大局的战役,甚至都不是死了条真龙,更不会是那些向来不问苍生问鬼神的练气师。

真正让夫人无法忍受的,只是一件根本无法与人言的小事:她原先也知道纵然百般布局,光凭自己那些手段未必能杀得了那个惊才绝艳的武榜第一人,她其实也倒也希望留下那人的性命,毕竟她也是欣赏他的,然而,真正让她在意的,却是自己算漏了一个人,就是叶幻,那个她没有放在眼里的蛛网谍报里的那个小丫头,原以为只是独孤珏的弱点的那丫头,拿来当诱杀独孤珏的小丫头,才是让她功亏一篑的对手!

北莽帝师耶律菩萨站在妇人身侧,老人是唯一还敢站着的北莽臣子。

她终于开口了。

“传旨洪阿象,准其擅自调动所有边境兵马,不论大将军还是持节令,一律听命于他,违者,让他先斩后奏。”

“传旨南院大王吕寒山,领亲军火速南下,直扑巨熊关。”

“传旨皇太子拓跋凰火速回京,领兵坐镇西京。”

“传旨乌鸦拦子统领一截柳派人随时盯紧叶幻,一有机会截杀叶幻,取其头颅,赏万金,封万户候。”

一道道圣旨从她口中说出。

她毕竟是快要到暮年的妇人了,难免精力不济,一时间有些难掩苍老的疲态,但是她今日甚至不允许自己出现这片刻的懈怠,从宽袖中抽出手猛然扯掉身上的白色狐裘,丢到台阶外的雪地中然后大步离去,再也不看一眼那件湿透了的曾经的珍贵之物。

不管那个丫头是否那个老狐狸的血脉之亲,不管她心中是否还对那个老狐狸存了几分惦念,不管这珍贵之物是否老狐狸曾经亲自为她披上的东西,她要在今天为止,将其弃为鄙履。

伽南心端着一碗药汤进来的时候,独孤珏已经披着外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份海东青送过来的谍报,他看了一眼,然后,手轻轻一抖,写有细小字体的纸张化为了灰烬,海东青也振翅飞走。他站起身,穿好了锦袍,系好腰间玉带,悬挂好那把王霸之剑,想了想再在外面披上了一件狐裘,最近他的身体已经十分孱弱,竟是无法御寒,需要厚厚的狐裘来抵挡外间的风霜雪雨了。

“你这就要走?”伽南心问。

“嗯。我这次睡了几天?”他问。

“三天。”

“她呢?”他淡淡地问,那个“她”指的是叶幻。

“她眼睛都哭肿了,守了三天。”

“唉,估计这次把那丫头吓坏了,得买点冰糖葫芦哄她了。”他嘴角微微翘起,话语中不乏一丝宠溺与无奈。

“我也想要冰糖葫芦了。”伽南心忍不住娇嗔道。

“什么时侯把兵带过来?”独孤珏不理她,只是冷淡地问。

“你再不哄我,我会反悔了。”伽南心说道。

独孤珏看了她一眼,转身出门,只是门刚刚掩上的那一瞬间,一声“谢谢”顺着风吹了进来。

伽南心一时呆若木鸡,半晌,才伸手抚了抚鬓角的发丝,轻笑出声:“这个该死的,高傲的家伙。”

独孤珏走出房门,看到坐在门边发呆的叶幻,眼中满是温柔,低下头,说道:“该走了,幻儿。”

叶幻茫然抬起头,发现了独孤珏正站在她的眼前,满含笑容,如沐春风,她欣喜若狂地起身,叫道:“师傅,你醒了?”

“嗯。”独孤珏微笑道。

“太好了!”她跳起来,伸出手臂,抱住了师傅的脖子,泪水再次涌了上来,这次却是欢喜的泪。

“你这丫头!”独孤珏安静地享受着难得安宁甜蜜的这一刻时光,随即,他轻轻拉下叶幻的手,说道:“行了,该走了,刚才接到消息,容胤世子安然抵达敦煌城,该是与他汇合的时候了。”

“嗯。”叶幻心里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欢喜地跑出了静虚庵,独孤珏望着她的背影,却是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

空空儿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和贺燕秋被人倒吊在一艘大船的桅杆上,一时吓得大叫:“救命!”随后,一个冷冷的女子声音传来:“再叫的话,就吃了你!”顿时,他吓得捂住了嘴巴,然后看向了说话的那个女子,她长得十分美艳,肌肤如雪,瓜子脸,小琼鼻,樱桃口,就算板着脸,说着“吃了你”的凶狠的话,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小娇姑娘,你就别吓唬他们两个小孩子了。”一个微微有着嘲弄的笑意的男子的声音传来,跟着,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由着一位身材壮硕的仆从推到了甲板上。空空儿和刚刚苏醒的贺燕秋立时有着眼睛一亮的感觉。这个男子真是长的很俊美啊,面如冠玉,眉目清俊,虽然不知何故而坐在轮椅之中,但是还是有着一种不凡的谪仙般的气质。

“原来是连璧公子到了,小娇未曾远迎,得罪了。”那叫小娇的女子笑靥如花,盈盈施礼一拜。

“小娇姑娘,这两位乃是我家师傅的朋友,请小娇姑娘看在师傅的面子上放了他们。”连璧说话十分得体。

“好说好说。”小娇娇笑着,一挥手,空空儿和贺燕秋脚上的绳子断裂,两人砰地一声掉落下来,虽然离地面其实不高,两人还是摔得七晕八素的。

“小娇姑娘,你们提出的条件,我家师傅说了,他是可以考虑的,不过,他还是希望你们鲛人族也要有合作的诚意在。”连璧说道。

“令师的意思是-”小娇谨慎地问道。

“请小娇姑娘转告鲛人王,他若是能出兵一万,我家师傅便答应他的条件,助他成为这东海的海上霸王。”

“我们鲛人族不缺善战的勇士,但是,你们霸占了我们多少的海域,我们不止要东海,我们要这片中州大陆的所有海域……”小娇略显不悦地道。

“那小娇姑娘,你们鲛人族的吃相就有些难看了。”连璧淡淡一笑,“恕不奉陪。”

“等等,你就不怕我真的吃了这两个人?”小娇见连璧真准备走,脸色有些难看。

“喂,你们到底是不是来救我们的?这心肠也太狠了吧!”空空儿和贺燕秋都惊骇地叫道。

“哼哼,你见过师傅除了小师妹外,在意过谁的生死?”连璧淡漠的对着小娇说道,话语里有着几分嫉妒和落寞。

“两千,我们鲛人族愿意出兵两千,帮助独孤公子完成他的雄图霸业。”

连璧也不理会,让着那仆从将他推着走向了船舱处。

“三千,这是我们的底线了,我们鲛人族近些年能征善战的勇士真的不太多了,我们总要保留些自己的实力,以防万一。”小娇说道。

“好。希望你不要出尔反尔。”连璧说道,“我们公子连北莽真龙都能斩杀,何惧你们小小的鲛人族。”

小娇本来为着这次谈判没有占到多大便宜,心生恼恨,手指尖暗暗泛着绿光,思虑着是否出手对付那位连璧公子,可是,连璧那句“连北莽真龙都能斩杀,”着实让她一阵心惊,不得不收起了杀心,跃入了海中。

“连璧公子,真的是那个武榜第一人,独孤公子派你来救我们的?”贺燕秋说道。

“正是我师傅。”连璧说道。

“那这里是东海?我们被鲛人族抓到东海来了?”空空儿亦问道。

“嗯,东海风景迷人,两位若有空,可以慢慢玩耍,等玩够了可以让连璧亲自送你们回去。”连璧还是彬彬有礼的样子。

“那好,我们就在这里玩吧。老实说,我还没见过大海的样子呢!”空空儿道。

“老土,大海有什么好瞧的。”贺燕秋白了他一眼。

“那我等会儿到了码头,我就把这只船留给你们,你们爱上哪儿上哪儿。”连璧说道。

“你是海鲨帮的,见惯了大海,可我没有啊。我之前从来没有出过幽州呢!”空空儿不满地说道。

“对了,我师傅说,王骥公子好像去了敦煌城,不知道你想不想去见他。”到了码头连璧下船后,对着由于已经开船,正趴在栏杆看海上风景的贺燕秋,像是突然记起一事般,拍了一下额头说道。

“啊?我要去敦煌城,停下,我不要在这里玩!我马上要去敦煌城!”

海面上,少女贺燕秋大声地叫喊着,声音在海上空回荡不已。

远处的岸边,连璧脸上带着微微的促狭笑容,对出现在身后的男子说道:“怎么?王骥兄打算躲她一辈子。她其实是个好女孩。”

“就因为她是好女孩,我才头疼啊。”王骥双手拢在袖中,叹了口气,说道。

敦煌城城头之上,二人翘首张望着。

不久,终于两骑疾驰而来,在远远地望见城楼上的身影之时,当先一骑跳下马来,摇晃着双手呼唤着,那城头之上的男子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随后,他立刻奔下了城楼,奔跑得那么迅速,那么迫不及待,让跟在他身后的那名女子眼中浮现出了一丝难言的酸涩之感。

与此同时,城楼之下的少女也是欢快地与男子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你没事,太好了!”少女笑得眉眼弯弯如新月。

“幻儿,幻儿,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男子正是容胤,经历那一场生离死别,男子对叶幻更是无比的珍惜,然后,捧起少女的脸颊,低头吻住了少女的嘴唇。

望着甜蜜拥吻的二人,那起初跟在少女身后的白发黑衣男子眼底掠过一抹黯然,勒转马头,慢慢地退出很远,很远的一段距离……

隔天,叶幻,容胤相携来到了独孤珏居住的小院子,他们是来找独孤珏讨论今后的计划的,此刻,独孤珏正单独一人煮茶,品茶,望见携手而来的二人,淡淡微笑道:“你们和那位无影门主谈妥了吗?”

“无影门主说,看在我救了他孙女的面上,答应给我三千私兵。”容胤说道。

“三千啊?”独孤珏端着茶杯,皱了皱眉,“太少了。”

“本来无影门主还说,若是容胤能够做他的孙女婿,他会帮我们凑到一万。”叶幻轻轻地说道。

“哦。”独孤珏嘴角微微一翘,笑道:“你肯定没答应。”

“当然,我岂能辜负了幻儿?”容胤说道,忍不住回头看了叶幻一眼,眼中满是柔情蜜意,叶幻也是低眸浅笑。

“如此一来……我的天鹰骑有五千,红衣教主答应带两万僧兵过来,鲛人族三千,唐门可供调遣的有一千,无影门答应给三千,这么算起来,我们手里的大概有三万二千的人马,”独孤珏皱眉,摇了摇头,“跟容震的十万轻骑,还有一万多的银龙铁骑比起来,不够,远远不够……”

“师傅,我的千草马场和胭脂马场应该还能有五百来人……”叶幻看着独孤珏的皱眉苦思的神情,忙说道。

“杯水车薪。”容胤的心也是很低沉。

“那怎么办?怎么才能翻盘啊?”叶幻有些焦急地问。

独孤珏端着茶杯,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微笑了起来,道:“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借兵。”

“借兵?”叶幻和容胤诧异地互望一眼,道:“这个时候还能找谁借?”

“镇北王焦仲卿。”独孤珏轻轻地说。

“镇北王?”

“对,幻儿是镇北王的女儿,虽然没被承认,但是事实摆在那里,目前看来,他是最有可能,也最有实力能够借兵给咱们的人。”

“他肯借吗?怎么借?”叶幻有些犹豫,也很疑惑。

“动之以情,诱之以利。”

独孤珏放下茶杯,轻轻吐出了这八个字。

个不甚完整的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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