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忝已经摸到了刀把，就等着容胤一声令下，近卫营的军士们马上就会群扑过去，但是，容胤吃着茶，没吭声。
容忝忍不住说：“二爷”
就在容忝言语间，胡庸跟前的栏杆上忽然扒上了只手，接着攀跃上去一个男人。胡庸当即变色，向后躲闪着对方的弯刀。屏风被轰然撞倒，露出中间的桌椅，其中竟然只有胡庸一个人！
容忝大惊道:“他根本没请人，这是引蛇出洞！”
容胤把茶喝完，看胡庸留在底下的人马正在快速上楼。奇怪的是，三楼除了胡庸那块，其余地方都很安静。
容忝眼睛毒，突然伸出了头，盯着对面的打斗，仔仔细细地看着，没有放过他们任何的动作，容忝奇怪地说：“爷，这也是只北莽的乌鸦啊！”
前来行刺胡庸的男子在行动间露出了侧颈，上边赫然文着只乌鸦，看来这竟然是内讧了。容忝下意识地想着，对面已经打成了一团。那胡庸似乎之前受过伤，此刻难以招架对方的凶猛攻势，只能不断地避闪。两方乌鸦交汇在逼仄的隔间。容胤看见了弯刀和棱刺。
容忝蠢蠢欲动，拔出了腰间佩刀，对容胤说：“爷，我们今天就趁此机会拿下胡庸，再把他审个底朝天！”
“急什么，”容胤不疾不徐，“人家在耍猴戏呢。”
容忝原本不解，但他看着胡庸神色紧张，又不像是设计这一场的人。两方人数相似，打斗间只听“噼啪”声不绝于耳，琉璃灯、玉脂瓶都摔得稀烂。他观察入微，发现胡庸已经有了撤退的意图。
下边乱成一锅粥，但浓烟滚后就再也无动静了。灯笼照样高挑，悬在大堂中央的巨型琉璃宮盏转着各色花样。死掉的侍女侍从都被处理掉了，连地上的血迹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后边的帘子一挑，新的侍女们就端盘涌入，把那翻倒的桌椅重新扶起来，言笑晏晏地拉回各位行商。
铜锣陡然被砸响，那原先的伙计一身簇新的袍子，拎着铜锣登上了堂子内的歌舞台，又砸了几下，朗声说：“那成孝王胡庸，敦州的乌鸦拦子头子齐格勒，高手逢高手，今夜谁死谁活，诸位爷，下注啰！”
容忝没料到有如此转折，即便他见惯了风云，当下也震惊不已：“这是在赌命？”
三楼包间的竹帘登时上挑，露出各间内稳坐的巨贾，吃茶的，摇扇的，抽烟的无不轻松。胡庸想要跳窗而逃，却发现那窗子早被钉死了。
“早听闻那孔渊无往不利，”容胤淡淡地一笑，“不想这刀口的买卖也能做得风声水起。”
隔间的屏风“唰”地撤开，拨算盘的声音飞快，像是疾嘈密雨。对方嘻嘻笑道：“利来利往，亲兄弟还是明算账，要物尽其用嘛！”他说着停了手，扒着窗子冒头过来，把容忝打量了一遍，冲容胤眨了只眼，笑道：“近卫营不好找，我看这位相貌堂堂身量正好，待会儿能拿去给田妈妈赔礼道歉，国主大人，卖我不卖啊？”
容忝听他一句话就点破了容胤的身份，不禁握紧了刀，横档在容胤的身前。这人个子不高，看模样像是个少年，一团孩子气，生得倒是粉雕玉琢，一双眼跟浸了蜜似的，格外讨喜，不由愣了一下，小声问容胤：“他就是孔渊？看着不像啊。”
容胤笑了笑，未搭腔。对面的胡庸也看见了他，勃然大怒，强忍着道：“孔渊你他妈为何诓骗我？为着这几只乌鸦，宁可得罪北莽拓跋凰？”
“拓跋凰太子远在北莽燕京呢！”孔渊收回脑袋，说：“你大哥欠我白银五十八万两，你欠我白银三十四万两，欠债还钱啊，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胡庸掰断了椅腿，在忽闪的刀光内勉力躲闪。他平日里在自家山头威风八面，如今竟然落入重围，不想竟是着了自己人的道儿！心头着实窝火，可又无可奈何，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孔渊趴在栏杆上，晃着腿看着胡庸拼命，还有闲心冲下边喊：“龙争虎斗难得一见，赶紧挂牌登名，买定离手，赚了翻倍，亏了嘿，饭后消遣嘛！只要在咱青州，我孔渊就不会让各位赔光了出去！”
胡庸陷入死斗，他只带了三十人，就是因为信了孔渊的邪！他现如今有北莽南朝的骑兵支援，青州境内还有北莽的乌鸦拦子坐镇，只要孔渊还想在东边走生意，这点面子就一定得给，可他怎么算也没算到，他那批辎重会在自家地界不翼而飞！
堂子里的铁笼架起来了，胡庸和另一边的乌鸦都死伤过半，他游说着前来刺杀的男子，“齐格勒，我们都是亲如一家的兄弟，何必在这里自相残杀？今夜你我联手脱困，明日我就不再追究那批辎重的去向！”
但是对方一言不发，将海藻般的头发捋向后方，拔出了棱刺就扑向胡庸。
孔渊倒着酒，说：“国主大人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来了吗？”
“青州的情报贩子小六的眼睛都明码标价，”容胤剥了只橘子，送进口中，“只要钱够了，消息就能换手倒卖。”
孔渊又笑了起来，他说：“这么讲显得我不够聪明，我可是一眼就看出端倪了。槐州的杂粮往东都进了商州的仓库，能拿出这么大量钱财的，除了国主大人，怕是没有别人了。”
“巧了，”容胤说，“在这儿跟你碰见了。”
“别谦虚了啊，”孔渊说，“国主大人是来守株待兔的吧？我真觉得奇了，你怎么就知道今夜胡庸真正请的是我？”
容胤把橘子吃完，说：“胡庸这次到青州，是要押送一批辎重到北莽蓟州的，谁知辎重半途被劫，他要想搜查货物，就会得罪各路行商，但孔家没有横加阻拦，说明你们两方早就通过气了，他不得请你吃酒么？还能借助机会再与你们修复关系，何乐而不为？何况，他指望着你能在脱脱不花面前说上两句好话，毕竟货是在他手里丢掉的，一旦北莽那位皇太子发起火来，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为此，他还专门把地方选在了你们孔家的楼，就是要对你一表忠心。”
孔渊高兴地大笑：“你好聪明啊！”
他办的是利益至上，但是人显得格外天真，把那金算盘沉甸甸地揣在怀里，像个送财童子。若非他身上戴着的都是金玉，容忝走在街上也决计猜不出他就是孔家现任的当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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