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人物】宫野志保，宫野明美，琴酒，黑衣组织狙击手
“喂……姐姐，姐姐，醒醒……”
我的耳边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似乎是正在睡觉，有个声音催促我醒来。我慢慢地从朦胧中睁开双眼。
定睛一看，是我7岁的妹妹，宫野志保……
7岁的她，头上留着波浪般的茶色卷发，一双冰雪般青蓝的眼睛正瞪得圆溜溜，很是可爱。她就这样，关切地看着我。
我再往四周一看，是台灯，书架，书堆，书桌……
……这里是书房啊。
我和小志保正坐在书桌前。我趴在桌上睡着，小志保将我叫醒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是小科学家志保叫我来看她今天的“新发现”……
我们面前的书桌上正摆着一些书纸，其中一张纸上显眼地写着四个大字“细胞凋亡”。
“志保，”我问道，“这个细胞凋亡，就是你的新发现吗？听上去很有趣……”
“姐姐，对于离开米花町的问题……”
嗯？
她完全没有搭理我，而是直接开始说另一个话题。
离开米花町？
“对于离开米花町的问题……他们无处不在，一味地逃不是办法，我们只会永无平静和自在。”
“……啥？志保，你在说什么……”
“唯一的办法是战斗……与他们战斗。”
等等，她说的这些话，怎么，这么熟悉？
……我现在，是多少岁？
我感到一阵头晕。
……
我试着拍了拍小志保的肩膀。
结果，
我刚把手伸过去，她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刹那间，四周环境剧变——书房的灯光突然关闭，书架上的书也全部都消失了。
怎么回事？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漆黑的书房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时，我又感觉到了强烈的耳鸣。我头疼不已。
在耳鸣中，我朦胧可以听到一些话语声，
“……时间不多了……就用这个……来送你上路吧……”
“……被自己的药杀死……怎么样啊……”
我听到一阵十分恐怖的笑声，
以及……某个女孩子气喘、咳嗽的声音。
这些是……！
我在……我在哪里？
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风雪洗礼之下的漆黑树林。
这里是……1999年11月13日，凌晨，奥穗町郊外的山林中。
对了，我被那男人打晕……刚才那些“书房”什么的，都是梦吗。
我正平躺在地上。我感到自己受伤的额头还是很疼痛。
因为现在是平躺的缘故，额头的血液没有再流下来。
但我的睫毛上，确实都沾上了血。
我不适地眯了眯眼，然后，扭头环顾四周，观察周围的情况。
志保和那个男人去哪了……
接下来，我看到了恐怖的一幕。我一下子停住呼吸，瞪大了双眼——
那黑衣男人，正背对我，蹲在我身旁不远处。枪和球棒被他放在旁边的地上。
男人正对着坐在地上的志保。
志保的脸色略微发紫。泪水从她紧闭的双眼中溢出，同时，她还在不断咳喘。
她右臂的衣服已被鲜血染红。降下的白雪就那样落在她身上，仿佛是神明要将她埋葬于雪霜之下。
男人用手将志保按在树干上，压制住她微弱的挣扎。
男人的另一只手中则拿着一个水杯，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看到这噩梦般的光景，我的内心十分痛苦，如被刀割般一样。
……我晕过去之后，这家伙，他都做了些什么……
那把枪已被男人缴去，现在不在我身上。
我当即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检查有没有可帮助我们的工具。
从口袋中，我摸出一把手电筒。
……我身上只带着这个吗。
我陷入了苦闷之中。但是紧接着，一个很冒险的主意从我的脑海中冒出。
……这种办法，或许可行？但是……我有些犹豫，害怕失败。
“咯、咯、咯、咯……”这时候，我又听到志保的喉咙里在发出这种声音。
听起来像是窒息……可恶。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害怕还有什么用？
我决定立刻将自己的主意付诸行动。
“喂！”我向黑衣男人大吼一声。他被我吸引了注意力，扭过头来看我。
就在这时，我当即打开手电筒。我用颤抖的手臂将它举起来——照他的眼睛。
“呃！”长时间待在黑暗中的男人突然被强光照射双目，顿时陷入失明状态。
他咬牙切齿，用手将自己的眼睛捂住，样子十分狰狞。
“快，咱们走！”趁着男人陷入混乱，我起身快步奔到志保身旁，抓起她就要跑。
这时的志保已是半昏迷，神志并不清醒，对我的到来也没有什么反应。
她偶有咳喘声，脸上可以看到泪痕。
志保啊……他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会被他折磨成这副样子！
愤懑的情绪占据了我的脑海。
男人不甘罢休，尽管眼睛失明，但还是试着用手在地上摸索，想把枪拿到手。
他的手，已经向枪的方向伸过去了。
我当即捡起地上放着的球棒，高举，然后——对着他，猛地砸了下去。
你这可恶的家伙！
男人怪叫一声，倒地。
……这种棍棒砸人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在那一刻，我莫名地有些负罪感，担心会不会把他打出什么事情。
……但，他是坏人，罪有应得。
我背起志保，快步逃离这片被黑暗占领的树丛。
……
被乌云遮挡的明月露了出来，皎洁的月光照向地面，让我们能够看清一些。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有封山之势。
在这无边无际的雪与树的海洋中，唯有孤零零的我们在快步向前行进。
因为地上有雪的缘故，我也不敢跑得太快，怕摔倒——毕竟我还背着我受伤的妹妹。
然而，那男人却随时可能从身后追上来，不可懈怠。
在这样高度紧张的环境下，我们丝毫感觉不到疲倦。我们冒着风雪，跨过林木，向着我们车的方向前行。
风是从我面前的方向吹来，我正好可以为我的妹妹遮挡雪花。
凌晨的雪花更加冰冷，但这和刚才的事情相比，不算什么。
毕竟我们可是……差点就葬身于此地啊。
我背上的志保似乎是清醒了一些，身体开始有所动弹。
但，她还是十分虚弱，我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以及接连不断的咳喘。
“姐、姐姐……”她用含糊不清的语调向我说，“……我……被他下了……毒药……”
呃。
听到她这句话，我的心又开始快跳起来。
“毒药？你说的不会是……”
“……对……apoptoxin……15分钟后会……死亡……”
我顿时大惊失色。
原本以为是逃出生天，结果却是又入地狱。
“志保，你、你别慌……姐姐送你去医院，15分钟肯定够用了！”
我加快了前进的步子，前面已经可以看到我们的车了。
如果加速开，理论上在15分钟内……应该是可以赶到奥穗町的医院的。
也只有这一条希望了。
“没……用的，”她说，“……姐姐，你……把我放下吧……你快走……不添麻烦……”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舍弃她？
“你……”我欲言又止。这些具体的东西，等去了医院再说，现在要与时间争分夺秒。
我背着她，快步迈到车前。
志保被我放到了后座座位上，平躺着。引擎发动，我们立刻向着下山的方向开去。
我从未有哪次发车，像这次一样吃紧。
本来是家庭小轿车，现在却成了救护车。
周围的环境一片漆黑，还有风雪阻挡视线。
我把车灯打到最大距离，不停地操作雨刷器来扫除车窗上的雪粒。
时间，可不等人啊！
“……那个男人……琴酒……他们……”志保又吐露出一些模糊的语段来。
“你想说他的代号是琴酒吗？这个名字我记得。”我一边掌握方向盘，一边回答志保的话。
“……整个山都是……到处埋伏……小心……”
“埋伏？是他们在这座山里的埋伏吗？”
“……”
“喂？志保，志保？”
我见她不再说话，心情变得更加紧张了。
这还没到15分钟呢，她怎么会……
我加紧了踩油门的力度，争取把车开得更快些。
志保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
这些黑衣人遍布各处……真的躲不过吗？
就算去了医院，大概也得遇到他们……但不去又不行……
仔细想想，这个开车来奥穗町的计划，全程是我在推动，
是我每天劝说志保离开米花町，
是我每天催促她逃跑，让她不要“多想”，
没想到，最后却遇上这样的麻烦，
在路上就差点被拦截，就算开到山上，还是能遇到他们的人，
我们全程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我又想到了之前昏迷时做的那个梦。
所谓逃离，所谓战斗。
对啊，
如果之前我不那么排斥与他们的对抗，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比如，我完全可以提早和志保学学枪的用法，而不是看到枪就吓得放回去，
那样的话，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狼狈，许多危机都可以迅速解决。
……经过这一天，我明白了，单纯因恐惧他们而进行的逃避，根本没有用，
根本逃不出他们的手心，他们会不断地追过来。
我们那些可笑的伪装，只会被他们瞬间看破，这已经发生了数次。
我意识到，我应该思考的重点问题，不是怎么躲，而是……怎么守。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早点想到这些？
我为了我自认为的所谓安全，把我的想法、把我消极的逃避观强加给志保。
这一刻，通过后视镜，我向后座上已经生命垂危的志保看了一眼。
原本还执着于科学、有生气的茶发少女，如今却这样不省人事，被强逼到了如此窘迫的困境中。
对不起，是我的责任。我真是……
……
这时，我们的车开到了悬崖边的路上。
在这空旷的地方，无边无际的大雪几乎覆盖了我的视野，弥漫于整个天空。
路的一旁，是大片昏黑的无尽深渊，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另一边，是覆雪的沙土山丘，一些枯死的树木生长于其顶。
树干上停着一些乌鸦。我能听到他们的叫声，划破这寂静的寒冬。
乌鸦的叫声，听起来就像一个人的痛苦惨叫。我不由得觉得心塞。
我本应在这悬崖路上减速慢行。
然而，为了与时间赛跑、保住我的妹妹，我不得不加快车速通过这里，在雪花迷阵中穿梭。
过了这个路口，就可以驶出这片山林了，很快就可以进入奥穗町。
我望了一眼后视镜，确认后方没有车辆跟踪。
毕竟，那个男人——琴酒……那时候，他的身停放着一辆黑保时捷车，应该是他的车。
他没有开车跟过来，太好了。
远处已经可以望见城市的零星灯火，我绷紧的心顿时纾缓了下来。
终于，终于看到点人间的烟火气了。
毕竟奥穗町是个山间的城镇，晚上没那么灯火通明，也能理解。
我看了看表，现在差不多过去了6分钟。还有时间，来得及。
坚持住，志保，我相信你能行……
……
“砰！！”
一声巨响。
车窗玻璃突然从中心炸裂了，碎成了无数片。碎片直接飞到了我的脸上，我立刻闭上眼睛。
汽车方向盘，也突然断成了左右两半。
空中还夹带着一种红色的浓稠液体，溅到了我的脸上和衣服上。
再仔细一看，我的右手——已变为一团无法描述的血肉模糊！
我脸色大变。
这些都是什么，是血吗？玻璃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的血？发生了什么？
我向窗外望了一眼。
只见一个魁梧高大的陌生身影，埋伏在路边土丘的高处。那家伙的手上，是一把很长的大枪。
……狙击手？
是这家伙狙击了我……打碎了玻璃，打裂了方向盘，把我的手……
又是组织的人吗。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我陷入无比的惶恐。甚至连我身体的疼痛感也被覆盖了过去。
明明马上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可恶啊！
我终于也被强逼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我试着用左手去重新控制已经断裂的方向盘，把车的方向调稳。这可是在悬崖旁啊！！
“砰！！！”
又是一声巨响。狙击手向我们开了第二枪。
这次，整个车都猛地晃动了一下。我的头差点撞到前方的碎窗户上。
轿车无法再保持平衡，一种“呲——”的刺耳摩擦声从车下传来，如同地狱的哭嚎般惊悚。
把轮胎也打了吗……
我无法再控制车子的前进方向，汽车向着悬崖边飘去。
我使劲地踩下刹车，但很可惜，已经失灵了。
停下！给我停下！！
车子并没有如我所愿停下。
最终，它飞出了路沿，坠入无底的黑暗之中。
啊啊啊啊啊！！！
我惊恐万状。
车内整个颠倒了过来，许多物品都从破碎的车窗掉了出去。
天旋地转，一片混乱。
我抱紧座椅，避免自己也飞出去。
我的身下，就是黑暗的无尽深渊。
血肉模糊的右手被我按在椅子上，十分疼痛——但是在这时候，已经没办法了。
昏迷的志保因为躺在后座，被座椅挡住了，并不会飞出去。
完了，全完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
这下，我们大概是都完了。
……
品尝到绝望的味道后，我反而变得冷静，不再大喊大叫。
在这生命的最后几十秒，我的脑海中在思考一些事情。
志保最终是被她自己的科学发明杀掉了。
这算不算是，为科学献身了呢？
她还是昏迷的状态，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痛苦的知觉。
我们两人是死在一起了，如果有天国，那我们还在一起吗？
希望是那样吧，你千万不要到了天国还是孤身一人。
巨大的冷气流从谷底吹来，通过破碎的车窗吹进车内。
汽车竖直着向悬崖底部坠去，划破天际，比雪花落下的速度还快。
我们能以如此剧烈、如何特殊的方式逝去，大概，也算是一种幸福？
诸多过去的回忆在我的眼前浮现，如同放电影一般。
我想起了年少时的书房。
我想起了那罪恶的药品公司。
我想起了在米花町的公寓。
我想起了这几个星期，与志保在一起躲躲藏藏的回忆。
我想起了那个精致的小熊瓷雕——现在大概是掉出车外，摔成碎片了吧。
我想起了“广田雅美”、“灰原爱”这两个未能来得及使用的新名字。
我……
我感到自己的眼睛已被泪水占据。
泪滴直接顺着车外飘了出去，与空降的雪花融为一体。
也许我们，本来有活下去的机会，
但可惜，机会没有被我们利用好。
主要是没有被我利用好。
呵……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该和世界说再见了。
……
在即将落地时，
我看到拿着镰刀、披着黑袍的死神在覆雪的树上站着，向我们招手。
哈哈，谢谢你的欢迎。
……
一声巨响。
在那之后，我就什么都不清楚了。
。
【file.7折翼的天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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