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不知道现在的心情该如何叙述，她就觉着鼻子酸酸，两行热泪突然夺眶而出。
一颗颗晶莹滴落草地，挂在小草尖，不一会又被另一滴打落草叶中消失不见。
看见莫如掉下泪来，饶是浮玉也是有些怔愣，他是很少很少见她落泪的。
或许是作为神之一脉后裔的缘故吧，她从小就异常聪慧，极少叫他操心。
好养到连他这样向来没有这方面经验的，也要感叹她真真是颇叫人省心的。
虽然也会常常撒娇卖萌，却从来没有因为向他要什么掉过泪花。
第一次见她哇哇大哭还是几百年前他刚刚接手她的时候了。
那时候他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处理她为好，盘算着要不要给她在凡间找对恩爱的夫妻小修士丢给他们让他们操心去。
纵然是神族后裔，寿元要长过凡人数倍，也不过匆匆几百年上千年而己，那时他便也算是完成了小丫头生母的临终之托。
毕竟她只求他让她的孩子活下去，她也没说要怎么活，活多久不是……
他当时那样自语，为自己的懒惰找着借口。
而也就六个来月的莫如，竟能听懂他的话一般啼哭不止，小小的脸庞都哭到通红。
他顿时就觉得良心受到谴责，有些于心不忍了，只得作罢将她带回他的浮玉山。
那是他见她第一次哭，当时也并不觉得是件稀罕事。
毕竟婴童哪有不啼哭的道理？
他反倒担心会不会太爱哭扰的他不得安生。
但她没有！那次之后再没哭过。
吃喝如厕全能表达出来，不能说时候靠指，会说了更不得了，巴拉巴拉说不停。她就好似不会哭了一样。
尤其记得她还很小的时候因为贪吃，爬上了高高的月荔果树上摘月荔果吃，结果摔下来磕破了脑袋。
即便是这样她也能自己爬起来，只是无比气愤的要他伐树而已，硬是没见弄出她一滴泪来。
而现在这幅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也只因为他提起丢她去凡间的话。
他都要忘了原来她也是会哭的，原来只因他这么一句话就能让他哭的这样伤心。
顿时一阵懊恼之意袭上心头，浮玉忙哄她:
“莫哭莫哭，为师同你开玩笑呢，今日怎么还认了真了，为师都养了你几百……”
却见她抽泣的更厉害，浮玉有些心疼，到底是个自己养大的小姑娘，向来乖巧可爱，却叫自己惹的这样伤心。
他不由声音轻了几分，好言安抚道:“小如儿不哭，过来，为师看看。”
莫如乖乖到他对面小几前跪坐着，香肩一耸一耸，只是小声呜咽着，一言不发。
浮玉伸手抬起她的满是泪痕的小脸，那双平日里总是脉脉含情，满眼亮晶晶的瑞凤眼此时已经是水雾蒙蒙，滚滚热泪止不住地淌过娇俏的脸庞。
他轻柔的用指腹为她拭泪，却怎么也拭不干净。
他又哪里知道，莫如在他说到处怎么没将她丢凡间的那一瞬间，忽然就感觉被不安和恐惧袭卷包裹。
不由得想起万年前莫名来到这个世界，当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株植物。
周围寻不到其他任何生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连作为那时和她为同类的其他植株都离她有着不近的距离。
她不解，她想逃，她想回到原本的世界去，却无从反抗。
她对这陌生的世界一无所知，不知缘由的出现，不见来路亦不晓归处。
甚至无口能言，无处可去。
她孤独寂寞，她恐惧迷茫。
就好似被遗弃的孩子，彷徨无助，仿佛一个人在不知尽头且无比黑暗中不知要行多久……
害怕绝望一直笼罩着她。
直到某一日，浮玉身着青色云纹燕川锦袍，穿过那处不知名的花丛，来到她身前。
他说他竟然会好运的遇见她。
她想，她大概是个挺珍贵的玩意儿吧。
然后又开始猜测着她大概是要被择了枝叶去，还是会将她连根拔出。
那时的她甚至是无惧生死的，死也好过在未知和终日恐惧中凌迟一般的痛苦的活着啊！
然而他只是小心地连同根下的土一同将她挖出，让她重新扎根在了一个名叫九宝羲灵的玉瓶中带她离了那个地方。
他会常常用他本身的神力浇灌她，并不是很磅礴，但他的力量让她感到很舒服很安心。
她这才感觉这里同这世界有了一丝联系！
他对她说的话很少，毕竟她是株植物吧。但每每他看书品茗或是作画抚琴之时必然会把她当在案上做陪。
这样的日子她陪他过了三万多年。单调却没了之前的不安和恐惧。
虽然不知道世界怎么样，但她知道她的世界只有他。
她不敢想像她被抛弃后去哪再寻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她向来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在他第一次有这样的念头时她就以大哭抗议。
所幸，抗议有效。
但她不敢有一丝大意，她一直努力让自己不那么难照顾。
或许是三万年的陪伴，又或许是只有他这么一个人可以给她去爱，她感觉她是爱上了浮玉的。
当浮玉告诉她她没有修炼天赋时她其实是绝望的。
她以为只要她足够努力，她会有陪伴他比三万年更久更久的机会。
她若是无法修炼也就几百年的光景，她如何能满足？
她很庆幸，浮玉待她也极好，从小给她吃的各种增寿果，喝着各样灵泉，她有比一般术士更长的寿元。
这使她更不愿放弃，哪怕浮玉已经近乎判了死刑。
她觉得她应该抢救自己一把！
她的努力终归是有回报的，从当初最开始只能掀飞落叶就能让她兴奋许久。很艰难，但她确实在修炼。
只要再努力一些，多努力一些！每一分的细微的增长都是对她莫大的鼓舞。
终于就在刚刚，她凭借自己力量造就了这片宛如战场的景象。
可还来不及庆祝，浮玉说，她很麻烦……
浮玉说怎么当初没把她留在凡间……
要是麻烦的话她可以不要的。
要是不能陪他三万年，她也可以只要百年的。
她这么努力修炼，学着一个个效果不大的术法，一遍遍重复，可她从来不是要力量本身啊！
其实只是要足够的力量站在他身边，其实只是想要他而已……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嫌我麻烦就丢掉我……”
她有些泣不成声。
“我只是想有足够的能力陪你很久，要是麻烦的话，我可以做一辈子废物的啊！”
要是万年是奢望，她的奢望让他感到麻烦的话，她静静陪他百年千年也可以的……
即使她很不甘心！
她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悲伤委屈恐惧各种情绪掺杂得认她忍不住嘶吼出声:
“我从来要的不是有多厉害，纵使我能独步天下，你嫌弃我我该回哪去？这世上又有哪是我的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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