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哥，不好意思啊！”我站定后，揉了揉我的左肩。
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强的吸力，直接将我从车祸现场拖到了另一个地方。在这个密闭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几个人围着一张带有蜡烛的桌子，桌上有几个人手握着手，在桌子上滑来滑去，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是在招笔仙。
“没事，”他斜睨了我一眼，“新来的？”
“是的吧哈哈。”我尴尬地笑着。
这人太奇怪了，也被撞得生疼，他却一点事没有。我大概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新来的，新生鬼魂，不然我这遭遇实在是没法解释。在我车祸发生后的那瞬间我大概就有猜测，我人都飞了，上天了，但是魂落在地上看着两个轮子在我身上碾过去。那车还开得飞快，一点车德都没有！
照理说，按照电视剧里的情节来看，就算飞上天，还有活下来的机会。但是再看看我，咱也没法问，大概就是牛顿管不到梦境吧，不然我怎么会被大老远吸到这个房间里来。
“看着我演示一遍。”他点了点头说道，接着就自顾自的翻着手上的本子。
“嗯嗯。”我跟着点点头，不敢多问。
气氛逐渐凝重了起来。
桌子上的烛光闪烁了几下。
“笔仙笔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如果你来了，请你划个圈....画个圈。”桌子右侧的大兄弟似乎是这次召唤的发起人，他不停地念着，其余人符合着。
在他絮絮念的间隙，我看到我身边的大哥左手上凝结了一团深红色的丝线，往桌上的四只手挥去。只见四只手均被缠绕，随着他的手移动着，像是牵线木偶。接着，他在桌子上画了个圈，四个年轻人互相瞧了瞧，脸上皆是惊恐色。
我也是，愣住了，毕竟作为一个根正苗红接受过十来年教育的大学生，信啥也不能信这玩意啊。
所以我一定是在做梦不跑了！
我使劲掐着自己的脸，疼，生疼。
“别分心，看着。”大哥一脸见怪不怪的模样。
四个年轻人和我，都稳了稳情绪。
“我们问问题吧。”发起人旁边坐的小哥，忍不住开口。
别问我为什么形容他为小哥而不是前面的大兄弟，问就是长得好看。
“嗯”其余人都应了声。
“笔仙，请问您来自那个朝代？”发起人询问道。
四只手被牵着在纸上拼出了qing，众人纷纷对视，竟然是大清人士。
好家伙，这大哥居然是我大清的？我更加深信自己是在做梦了，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梦见过笔仙大战贞子的情节！
想到这里，我便完完全全安下了心来观看故事情节的走向，就当是在看场自己潜意识造的电影。
“笔仙，请问可以告知下一期双色球号码吗？”其中略胖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生问道。
“哈哈，你这有点东西。”小哥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看不到，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而我身旁的大哥明显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只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等待着他们的下一个问题。
他们等待了一会，并没有得到画了圈的回答，于是刚才的男生又继续问道：“笔仙，那你是怎么死的呢？”
其他人，包括我这个新生鬼，都有些惊讶。因为众所周知，这个问题问不得，容易惹恼笔仙，遭受报复。
想到这，我本能地看向旁边大哥的反应。他的脸色果然比刚才黑了许多。但是真不是我的眼力见好，也许是鬼具有的本事，能看到他脸上的黑气。
与此同时，我甚至看到了在场唯一一位女生身体在发抖。
“你怎么能问这个啊？不好，对了你们有没有感觉房间有些冷？”女生问道。
“还好吧，就你事多。”眼镜男回答。
“别这样，问其他的吧。你刚才问题真的不吉利。”小哥抢了话题，“小梦，你问吧。”
“大哥，您别跟这些小孩子一般见识，别往心里去啊，哈哈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这大哥没那么好惹，而且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就算是做梦吧，也不能眼见着多几个新生鬼来吧，寓意不好！
大哥收敛了魂气，也就是脸上的黑气。
“嗯，笔仙，您知道我那个人会喜欢我吗？”女生腼腆地问。
呵，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啊！
并没有瞧不起，此时我在吃瓜的现场。
大哥又斜睨了我一眼，看着我满眼都是瓜的表情，给了个白眼给我。我仿佛从他眼里听到了他在说我没出息。
他瞟了眼手上本子。
牵着线的手又开始移动了！
从左往右，在“是”和“否”之间游走。最终在“是”前边停下。
女孩看见结果开心不已，立刻抬头看向了小哥。
迎上女生的眼神，男生似乎读懂了什么，也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了酒窝。
啊！我磕到了！好甜！啊！齁！
“哎，我这，你们合着撒狗粮来了是吧。好了下一个问题，笔仙，请问我未来女朋友会在哪？”发起人说道。
我看着大哥将线又扯了扯，他们握着的笔在纸上胡乱移动着，在大兄弟放在桌子上的左手附近徘徊。
大兄弟连忙将左手放下去。
于是笔在原本他掌心放着的位置停下来。
此时其他两个男生立即懂了，互相传递了眼神之后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这大哥果然恶趣味，惹不起的那种。
大兄弟一脸尴尬，并且打算不玩了。
至于我旁边的大哥，在我站此处这么久来，第一次笑了。
恶趣味，真是恶趣味。
“我们结束吧！”大兄弟如此提议到，内心实在觉得尴尬，“你们刚才有用力推笔吗？”
“没有啊，怎么了？我是被带着走的。”眼镜男生回答，另外两个人也附和着。
“奇了怪了，算了，我们请笔仙走吧！你们都问完了吧？”发起人看了看他们。
互相点点头之后。
他们重复默念到“笔仙笔仙你累了，你走吧…”
我看着他们手上的深红色线慢慢变淡，手中的笔往纸外移走停下。
发起那位大兄弟紧张地吐了口气，“吓死我了刚才。”
“你个大老爷们怕这玩意儿干啥？难道是左手秘密被我们发现了？你放心，会帮你保守住的。”眼镜男生说道。
“不是，你不知道……”
没来得及听完他们的对话，我被刚才那位大哥带出了房间，在某个街头停下。
四周寂静，车辆少，也几乎不见路人，黑色背景下只有路灯的光芒。
城市也只有在这个点，才会这般安静。
也正是在这种时候，在夜色的掩护下，人的极端面才容易被揭开，贪婪，糜颓，恶毒。
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被飞驰来的大货车给撞飞了也没什么人围上来帮忙报警，司机还疯狂跑路。对了，我为什么那么晚出门来着？哦，想起来了，是李资那家伙喝多了，他们社团搞了个庆祝活动，其他人吃完饭都早早回学校了，他们几个却喝到兴头上，结果照顾不来了。恰好我在外边租了房子，能够去帮忙一下。那我现在是在做梦，李资究竟喝没喝醉，看来明早起来一定看看这梦境的寓意是什么。
“笔仙大人，我现在目睹了您的施法过程，您属实厉害，我的赞美之词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我心虚地恭维着，“那么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我明天还有专业课，任课老师要是发现我不在估计会把我生吞了的。”
想想专业课老师生起气来的后果，我一阵心悸。
“和魇兽一样吗？”魇兽时常出现在迷雾森林，像他这样的小差吏一口可以吞三个。
“不，比那可怕，但凡被她抓住，那么期末挂科，接着就是绩点的问题，再积累到我毕业证的问题。”虽然不知道他说的魇兽是什么东西，但是灰暗惨淡的人生一定比那更可怕。
“你回不去了，你现在是鬼魂。”
“你可别骗我了，世界上哪有鬼魂魇兽笔仙这一说！”
他瞧见我这一副自以为看穿一切的表情，无奈至极：“每个来我这里报道的新鬼都这么说。我不知道九年义务教育和你们的大学生活教了你们什么，但是你要知道一句话，既来之则安之。”
随之，他手中的本子便在一片绿光中消失了，又不知在哪掏出张符，抛向我。我眼前瞬间煞白，随即到了救护车上。
只见我的身体此时正躺在中间的移动床上，吊瓶里的液体顺着塑胶软管进入我的手背。除了医护人员，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陌生人，我如何判断出来的，当然是衣服不同。
听他们的意思，我还剩最后一口气。
我便跟在身后的大哥说：“看吧，我就说是梦啊，我还活着啊！”
“那不过是你的身体机能在逐渐消亡罢了。每个新鬼来报道都会给一天时间来适应这个过程，等你想好了，明晚十二点，在你出车祸的地方等我给你办入职手续。”说完，大哥的身形如烟般消散。
我看着眼前自己的身体，想着灵魂钻进身体就可以醒过来，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于是，一鼓作气，向着不屈的自己，向着只剩一口气的身体，冲啊！
但是想象和现实存在一条巨大的鸿沟，忽略了这一点，我草率了。我根本进不去我的身体，就在我沮丧不已怀疑人生时，我感觉一道投在我灵魂在的地方，是那个陌生人!
他能看见我！
他用口型似乎在对我说什么，但是我看不太清，我也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成了鬼魂还是近视！我凑近了些，问他你所什么。他先是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口型似乎是说：放弃吧。
这个人真没礼貌，就多问了一句就不耐烦？等等，重点好像不是这个，不理智的老毛病犯了。
放弃？是放弃回我的身体吗？
此刻，我心里充满了对我所见的一切巨大的疑问。
就在我用尽可能看起来疑惑地表情看向他，希望他能解答我的问题时候，他却看向了窗外。
那台检验我的心脏跳动频率的机器，上面显示的曲线越来越平缓，看着我逐渐没了呼吸，看着医护人员焦急地看着路况。我开始努力地撞击着自己的身体，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弃的，我还没毕业呢，我还没尝过社会的毒打呢，有些事情还没有说清楚呢，怎么能救这么没了呢！
也许是看着我不死心，端坐着的陌生人开始有了动容，却也没再说任何。
救护车抵达医院的一刻，那条曲线变平了。
“快，立即进行心肺复苏！同时让人联系家属。”医护人员推着车，急匆匆地跑进医院。
我跟在这位陌生人左右，想的是他大概能解答我所有的疑惑。仅仅是因为他能看见我。
“所以你是谁，居然能看见我？”实在忍不住开了口，我心里此时有千万种猜测。
他环顾四周，发现无人便开口道：“出马仙”。
“你是出马仙？”我惊讶道。
“你知道什么是出马仙？”
“这个不是那些公众号编的吗？不好意思，没有不尊敬的意思。”
“是真的。”
我只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魔幻了。
“你那时候是不是叫我放弃回身体里这件事？为什么？”
“命运啊，阎王要你三更死，怎可留你到天明。”
“那是你替我打的救护车报的警吗？”
“嗯。”
“谢谢，不过我是真的死了，不是在做梦？”
“嗯。”
即使再不愿意接受我已经成为鬼魂的事实，在看到我躯体那一刻，我被说服了十有八九，可我仍旧希望尽快醒来见到明早的太阳。
另外一二，是认为自己处于一个异世界，比如梦境，穿越到休闲世界或者穿到哪本书里，嗯，一定是这样的。
可我此时真的很沮丧啊，我魂体上还保留着卡车压过的痕迹，我攒了好多年的小肚子没了！没了！腰腹一块薄得跟张纸一样，一点都不圆润！
“你也别难过了，人都要走这一遭。早点死也许还是好事呢，你想啊，你不用面对父母催婚催生子了，不用面对七大姑八大姨过年的轮番轰炸，不用遭受社会的毒打，不用担忧赚不到生存资本，更不用担心自己老了的样子会变丑。而且，你想啊，还有很多人想死死不了的呢，哎哎，你别哭啊.....哎......我这......你知不知道，鬼哭时候的声音很难听唉，都是噪音的......”
他实在是不会安慰人，也不敢看着我，也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才知道是因为我哭出来是血泪。
我停止了哭泣，没办法，在他这么一说之后，我自己也有些觉得哭声实在是比我做人时候的要尖锐上许多。
接下来的时间，我看见我父母连夜赶飞机来医院，学校里的辅导员也来了。
然后我的遗体，被拉去火化了。
我看着焚化炉上方的灰烟。
我想我大概是真的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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