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江山入梦,壮美如画,如今举目四望,烽烟处处,断壁残垣。
两道疲累的身影,一路而来,互相扶持,早已忘了要去何方,前方何处,只知山路虽曲折崎岖,仍要不停的攀登,仍要守住身边唯一的挚友。
终于,再高的高山,终有逢顶一刻,带着来不及缓解的急喘,呼吸早已沾满鲜血的战甲扑鼻的血腥味,他们累了。
总以为只要不断的前行,就能远离身后的追兵,就可护住挚友的性命,然,路有尽头,尽头也到了。
疲惫的两人,对望了一眼,随后竟哈哈一笑,眼神中,有绝望、有欣慰,笑声中,有凄凉,有洒脱。
是什么让他们一路向峰顶而行?
是身后那无数的追兵,让他们慌不择路,还是眼前那一座孤坟,一间茅屋,还有那名站立于茅屋外的人?
或许是定数吧,前行再无路,天意欲让他们两人亡于此处?
赴国难,不曾畏死,唯恨再无复仇复国之日,只心酸,百姓何辜,徒遭这家破国亡之苦。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思忖间,泪涌如泉,已无感是冷是热,互相搀扶着,缓缓朝峰顶尽头的茅屋走去。
直到近前,发现站立于茅屋外的是一名一身文士打扮,年约四十出头的男子,看着他们,男子无言,只是礼貌地躬身一揖,过后便见他轻轻地举起左手,随即,身后茅屋的木门,无风自开。
木门开后,男子又朝他们作出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二人进入。
这人是谁,是敌是友,又或是全无相干的普通百姓?
木门无风自开,又是为何,这陌生的男子是特意邀请他们进入躲避吗?
国破了,家亡了,他们还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吗,还有什么害怕失去的吗?
由疑问到豁达,两个受伤的人就在三人无言的结局中,迈步踏进了草庐。
二人进入草庐时,奇怪的事再次发生,就听身后“吱”声轻响,二人回头看去,木门之前先是自开,这次却是自闭。
木门关闭同时,屋内一盏油灯在无人点火的情况下,径自燃亮,怪人怪屋,是福是祸,二人强打精神,仔细的观察着屋内的环境。
屋内右角,一张木床整摆,上面被铺叠放有序,虽山顶露重,触手间,被上却干燥清爽,无潮湿霉氛,再观屋中地板与方桌,虽山巅风狂,却是一尘不染,沾手不见尘埃。
本心死如灰,二人还是被惹起了好奇之心,当两人的目光来到屋正中央摆放的方桌,瞬间,二人同时心如电触。
就见方桌两端,两盅分立,同时杯盏之旁,分别放一瓶一盘。
“喝下座旁酒,食入盘中丹,敷上外创药,静心调息半个时辰,二位伤体可愎。”
轻缓有礼的言语,来自木门之外。
门外之人,究竟是谁,从初见之怪异,到如今之提点,明显是有意相助他们二人,更令人震惊的是,从桌上备好的酒药来看,门外人更是早料到二人行径,刻意相候于此!
端起酒杯,不知为何,二人心中不疑门外人言语有假,不疑手中酒是否有毒,不见犹豫,已是抬头一饮而尽。
而就在他们放下手中杯时,方桌中央,不知何时竟莫明地摆放着一本文书,一块上刻“武”字的铁令。
“文书武令?”见到突然而现的文书武令,君臣二人惊疑。
“正是文书武令。”此时又传来了门外人的声音“想必二位也曾听过有关于文书武令的事情,是否愿意接下书令,二位无须感到勉强,我家主上有言,请二位安心疗伤,顺其自然便是,其它的麻烦,便交由在下。”
言罢,稍缓下心的雀台君臣,就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高声的喝问。
“喂,你可有见到两个受伤的人?”
看来追兵已至。
王城已破,近千甲士存留现不过百数,死即死矣,而活下来的,也不可称之幸运,因为无奈的屈膝,和架在他们的项上之刃,已随时准备要将他们的身躯分离,只待一声令尔。
反观他们身后带着得意的刽子手,高举着闪亮的屠刀,满脸兴奋,这是胜利的奖赏,是这场战争的荣耀。
“将军,下令吧。”
显而易见的喜悦,得胜后的优越感,看着屈膝跪地背对自己的敌人,渴望着以手中的兵刃沾染他们的鲜血为自己增添战功,这些并排在近百甲士身前的赢家显得已是急不可耐,其中一人甚至兴奋的向自己的主帅请令。
“不耐烦了吗?”带着冷酷的笑容,望着那些早已磨刀霍霍的手下,显然是明知故问。
“不耐烦了,那就——斩!”
连城面色一正,随后一个无情的斩字脱口而出。
期待中的军令,如预料之中急速的下达,那些已如饥似渴刽子手早就不愿多等,在满脸的笑容中,将高举的屠刀迅速落下。
这是屠杀吗?
对这些胜利者而言,前时王都破日,他们手中所杀害的又何止各自眼前这一条性命,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得胜后应有的一场狂欢。
然而,不得不承认,命运有时总是喜欢玩笑,人生往往乐而生悲,就在狂欢者们盼等那抹艳红添彩,手中挥舞而下的利刃,却集体落了空。
刀是斩落而下了,期盼的双眼却未能见到那股如想象可喷涌而出的殷红。
有近百死刑犯,便有近百刽子手,更有近百迎头而落的屠刀,如今近百的屠刀落了空,近百的刑犯失了踪,近百的刽子手呢?
从之前的志得意满,到瞬间而生的茫然,这些刽子手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想抬头找寻。
可是就在他们抬头想去寻找自己的目标时,竟无一例外的发现,无需费力,他们的头仿佛抬到了最高,那碧蓝的天空,入目可见,而天空下,近百无头执刃的身躯,站立着,那断头处,喷涌的是,那股他们方才急盼鲜红。
终于,在完全失去对人世所有感知的最后一刻,他们明白了,原来他们再也无头可抬起了。
今日吾躯归黄土,他朝君体也相同,杀人,人杀,似有注定,一切不过循环。
始料未及,刀起刀落间,主次易位,甚至连身为主将的自己,连城承认,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他,不曾料想,他,并不清楚,他,无能看清。
只知,当刀光隐没后,掉了头颅的,是自己的手下,而出现在他向前约十米处,并排的,是命运转换后的近百雀台甲士。
常有言:眨眼即逝,可这杀赎的更替,快到令在场所有人都不及眨眼。
天无际,地无边,四方有圣,众生奉之。
身为西方圣域将领,是对自身能力的一种肯定,是自身价值的一种体现,更是无上的荣耀,这是连城向来引以为傲的。
可如今他那股傲气却再也提不起来,甚至心中汹涌而来的更多是一种恐惧,杀赎变换,不管是神道魔法,显然都是有第三者有意而为,而且,单单刚才这般手段,这第三者的能为可说是高深莫测,所以,他怕了。
“为将者,临阵畏敌,当断不断,只会累及手下将士性命,终难成大器。”
严厉的语气,是恨铁不成钢的教诲,众人寻声望去,城楼上,一道光影忽至,人影屹立,身上战甲在烈日的照射下,闪出灿灿光芒,居高临下。
“大人!”
见到来人,连城惴惴难安的心迅速平静了下来,面色恢复如初时,之前被恐惧压抑的得意傲慢,又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西域任无双奉命东征,未知阁下是愿现身一会,或是任某亲自请见呢。”楼顶之上,任无双背负双手,两眼凌厉,目光紧盯着场中一处空地,言语中是询问,更是高昂的战意。
半晌,不闻答言,任无双眼中精光一闪,孤寂剑现,未见抬手,剑意已化庞然巨剑斩向场中那空地。
巨剑所至,青砖爆碎,场中那处空地,顿现数尺深坑,却未见人影。
一剑无果,任无双眉目稍皱,突感利风扑面,孤寂剑转,身形一遁,落于地面避过杀着,就见一俊秀青年凌空而立,面无表情,手捏剑指,冷冷的盯着自己。
“退,有生。进,唯死。”千寻轻语,抬起的双眼不觉已现一缕杀机。
“阁下所言,任无双原话奉还。”
短暂交手,难料对方深浅,任无双手指微抬,但闻铿锵剑鸣,孤寂出鞘,飞旋在握。
“人世匆匆,生死茫茫,过往无痕。万古寂寥,孤峰沽盏,独饮千岁。”
就在任无双欲出剑时,城外忽传声声哀嚎,城门处,一袭连帽黑衣,手握一柄带鞘长刀,一步一句,径直而入。。
又见人至,任无双眉头紧皱,引兵而犯,城外已被大军掌控,而此人竟能毫发无伤的踏入王城,当即向连城眼神示意,就见连城巨斧再举,引千均之势,冲劈向黑衣男子。
千均之势,挟带利风,黑衣男子身形不为所动,嘴角一扬,可见浅笑,只是头顶黑帽受风所波及,随之滑落,现出全貌,竟是聚文纳武之主——缀无极。
似感应到雀台战局变幻,西方圣域大帅府内,超然物外突然躁动,金光又现,堂内诸将见此,纷纷站起。
“变数!”
一声变数,来自超然物外,也出自圣域王宫,就在连城巨斧将立劈缀无极时,就见一道拳影忽至,一拳,穿透连城玄铁铸就巨斧,重重的轰在其身。
一拳之威,崩山裂地,连城未得发出一声哀嚎,身体如断线之筝,飞坠在任无双身前,已然毙命。
“犯我主上者,逐鹿只能送他轮回。”说话间,铁拳束衣,逐鹿现身,与同时而至的千寻一起,护于缀无极身旁,缓缓的陪缀无极步入宫城内,宫门外,数百孤星兵马涌进,杀向二人。
摇了摇头,对于这此平常士兵,逐鹿心下还是不忍伤其性命,右手握拳,留有余力,却听身旁缀无极冷冷说出四字。
“不留全尸。”
闻言,逐鹿一愣,眼中有疑问,更多却是不忍,可既是主上之令,不得有违,就见他一拳击出,罡风迅猛,气化如半月之刀,那数百涌入的孤星士兵竟在一拳之下,全部击飞半空,爆体而亡,鲜血如烟花般爆散开来,爆碎的残肢散落一地,刺鼻的血腥味散布整个宫城。
宫门外,其他还想冲进宫城的孤星人马见此惨状,人人吓的面色如土色,个个止步不前,有的甚至被吓至失禁。
宫城中,那些早前破门而入的孤星圣域人马也不比门外的同伴差多少,人人心惊胆战,后悔不该为了争功而率先进入这死门关。
同伴惨死,战友夭亡,他们并非不曾愤怒,不是不想报仇,只是眼前的敌人实在过于强大,怒火难炽,仇恨难解,心落入了无底的寒洞,凝结成人最原始的本性之一——恐惧。
见敌人伏诛,雀台的甲士心中难免有所快慰,但亲眼目睹那般惨景,也不由心生余悸,心中对逐鹿增了几分畏惧。
看着满地的残肢断臂和已蔓延开来的鲜红血水,缀无极仿似很享受般地抬起头,用力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看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才微笑地将目光对住任无双。
“寻常烟花如何绚丽,白日总难见风采,唯有这血色烟花不同,偏偏只有在白日绽放,才最为光彩夺目。”一个微笑,笑的任无双心中惧跳难当,不知为何,未曾交手,任无双却感觉眼前缀无极比那千寻逐鹿来得更加可怕。
“任将军,我为你准备的血色烟花可还满意?”
任无双深感不妙,千寻逐鹿修为之高,缀无极手段之残忍,皆出自己意料,环看四周,自己虽兵多将广,可自逐鹿一拳,已打散了众人斗志,引的人人自危,不战,已然溃不成军。
“阁下何人,为何杀我将士,阻我征程,难道阁下想以几人之力与我圣域为敌吗?”任无双知劣势已显,唯有搬出整个圣域,以望吓退对手。
缀无极闻言一笑,随后竟是一脸委屈:“任将军勿恼,小人缀无极,不过是一名在雀台有几处小产业,靠赚几个小钱过活的生意人。”
“生意人?”缀无极这说辞,任无双如何肯信。
面对置疑,缀无极却似不理,笑着又道:“将军突然兴战,害我生意,毁我营生,损我利益,如断我活路,故身为苦主的在下,只能亲自来找任将军讨个说法。”
“未曾想,缀无极尚未开口,将军的那些手下便喊打喊杀,所以逐鹿护主心切才一时下手过重,伤了众多将军手下将士性命,还望任将军莫要记恨在心才是。”
缀无极,这名字任无双自觉曾有听闻,不过现下一时难以忆起,当然,他不会把缀无极看似委屈诉苦的一番话当真,反而自己心下气的牙根紧咬,却又发作不得,于是顺着缀无极的话,任无双强忍怒气应道:“若真是如此,圣域愿在此战之后,十倍赔偿与你,只要你等三人勿再插手此间战事。”
“如此......”
缀无极低头,左手握拳,伸出大拇指轻轻来回轻抚唇角,似在思考,良久,豁然大笑,说出两个字:“甚好。”
“那三位可否先请离开了呢?”任无双心中怒火急炽。
缀无极笑道:“任将军可记住此间承诺,莫要失信才是。”
“任某言出必行,三位请。”任无双一字一顿地道。
“既如此,任将军请。”
笑着,缀无极竟真的带着千寻跟逐鹿转身朝宫门处走去,转身欲去。
看着缀无极三人转过身,在场的孤星士兵都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庆幸这突然而现的魔鬼终于要离开了,任无双则满眼怒火,身为圣域大将,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窝囊,心中不由悔恨,当初为何不请求大帅多派一些圣域军队参与战事,这样就不会因为这些无胆软弱的孤星士兵而导致自己这看似不得不委曲求全般的让步。
就在双方都在等缀无极三人离开时,哪知,就见缀无极才走出三步,竟一个转身,又面向任无双一脸无奈地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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