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时津难得沉默了一下。
他坐了两年多的牢，如果不是表现良好，可能还要等一年后才能被释放，而这两年里，接触的形形色色的罪犯，足以将他整个人生观都重新塑造一遍。
再凶神恶煞的人他都对付过，可如今对上陈清茗，他的妻子，他却迟疑了。
满打满算，两人也才生活半年，虽然都是被家人极力撮合，但他们确实有过夫妻之实。
毕竟当初，他也有过和陈清茗过一辈子的打算的。
眼前的面孔和记忆里的那个渐渐重合，韩时津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也更令人捉摸不透。
韩时津抿了下嘴角，敛了敛眉，道：“回去再说吧。”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眼神里透着股漠然。
陈清茗低眉应了一声。
她深知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千千万万的谎来圆的道理，可她忽然带着女儿一起重生，哪怕韩时津不认，或是执意离婚，可孩子是他的，这一点不容置疑。
接下来一路无话，等坐上了公交，陈清茗买了去市里的车票。
把票递给韩时津，陈清茗说：“时间还早，先去商场给你添置些衣物，快过年了，家里什么都没有，还得去备些年货。”
她说的这么自然，韩时津差点以为她是出门采购，顺道接自己回家。
05年的公交车还是那种绿皮的大巴，车头写着“蓟城公交”四个大字，看着很笨重，开起来摇摇晃晃的，这时候大雪连绵几天，好不容易天气初晴，所以车上的位置刚好坐满，陈清茗买完票，找个靠窗带栏杆的空地，叫韩时津抱着鱼宝站过来。
鱼宝一路乖巧异常，不哭也不闹，上了车后笑咯咯的，一会儿拍拍窗户，指着外面的房子给韩时津看。
韩时津冷漠的脸稍微柔和了点，但看起来还是挺吓人的，他们旁边站着两个女学生，本来看着鱼宝可爱想逗逗的，结果看到韩时津严肃的脸，吓得纷纷转过头，红着脸悄悄交头接耳。
陈清茗歪头看着韩时津的侧脸，过了一会儿，忽然攥住他的手指。
对方的手掌很大，而且指腹结了一层薄茧，摸起来有种粗厉的感觉。
韩时津忽然被人摸了手，惊了一下才发现是陈清茗，皱眉看了她一眼。
陈清茗凑过来，低声道：“你饿不饿？”
韩时津摇摇头，见陈清茗并没有看过来，而是一直低头摆弄自己的手，他咳了一声，说了句不饿，然后把手抽出来，又换了一只手抱鱼宝。
陈清茗哪能看不出他的抗拒，她脸色有些讪讪，又有些懊恼，最后什么也没说，扭头看着窗外。
很快到了百货大楼，韩时津有两年多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一路上对着外面的各种变化，比鱼宝还要惊奇，不过他面上并没有表露出来，依旧是不动声色地跟着陈清茗。
陈清茗前几天来过一趟，还算是轻车熟路，先带着韩时津上了男装部。
韩时津人高马大的，怀里还抱着个女娃娃，颜值颇高的父女俩，路上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陈清茗背着个布包，热得头上冒汗，她干脆把棉袄扣子解开，挽起袖子，一家一家看男装。
韩时津跟着她，忽然说：“我有衣服，随便买两件就好。”
临近年关，这几天商场都在搞促销，陈清茗一边看着店面招牌上写的“买二送一”，一边摸着手里的保暖衣的面料，头也不回道：“两件哪够，我看你身上衣服领子都磨破了，肯定不能穿了，现在有钱多备点，等这年一过，上哪买这么好的料子。”
韩时津听了，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衣领，果然连毛边都磨出来了。
他心里有些异样，还没说话，鱼宝便急不可耐地要从他怀里下来，伸手抓着布台上的衣服，摇着手说：“要，要！”
陈清茗抬了下头，笑着拉着鱼宝的手，说：“你也想给爸爸挑衣服？”
这家店主是个中年大妈，一直关注这一家三口，此时见陈清茗拎了好几件衣服在韩时津身前比较，忍不住走上前，乐呵呵地说：“大妹子，我看你挺会挑衣服的，要不要看看那边的大衣，今年可流行了，给你男人挑一件？”
陈清茗果然抬起头，顺着店主指的地方看，她想，反正年后还要拜年，她肯定要带着韩时津一起走亲戚的，是得买件体面的大衣。
看了大衣的版型，又推着韩时津试了一下，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连店长都夸赞道：“大妹子，你男人长得真俊俏，这大衣我就没见过比他穿的更合适的了。”
陈清茗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她当然知道韩时津长得好看。
倒是韩时津，一直皱着眉，走到陈清茗面前道：“还是算了，衣服够穿就行，这件就不要了。”
陈清茗给他翻了下领子，说：“穿得挺好的，为什么不要？没关系，我还有钱的。”
她确实有钱，都是平时省吃俭用，加上在超市上了两年班攒下的，虽然不多，但过完这个年还是绰绰有余的。
韩时津怀疑地看看她，结婚前两人都是邻居，他对陈家也有一定了解，陈清茗还没嫁给他时，家里管的严，工资全部都要上交，和自己结婚后，娘家人也时不时过来闹一闹，一哭穷，陈清茗只好把钱拿出来。
不过转念一想，陈清茗不声不响地生了个孩子，里里外外都要用钱，私下里攒点也是正常。
想到这，韩时津只好低声道：“钱，我以后再还你。”
陈清茗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给孩子他爸买衣服，还要还钱？”
韩时津语调有些刻意，“我是男人。”
陈清茗挑了下眉，随即又恢复平静，她点点头，回了一句：“以后再说吧！”
反正还有以后，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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